章节目录 156章 探视

    叫东厂惦记上了那还能有个好,苌儿来回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阿姊,您是没瞧着啊,看着崔宪臣进门四老爷太太都不晓得迈哪只脚,脸变的跟沉在瓮里的卤水一个色,一副奴才样儿。他们还指望能护着卫廉呢,造屋请箍桶匠,找错人嘞!”

    她一通瞎白活,卿妆被嚷嚷地直皱眉,“就听你了,这会是谁报的案,怎么来的是东厂提督?”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直接上奏本子!”苌儿是个包打听,外头踅摸一圈能门清儿,“陛下让先前的焚童案闹得夜不能寐,压根儿不能听孩子俩字,刚能歇会听说御史说卫廉杀了个小姑娘,得了,病根儿又上来了。”

    若是以往崔宪臣和卫应的关系不似面上那样僵持,卫廉真格儿落到他的手里,卫应未必不能从这趟浑水里脱身;可是自打上回遇刺后,崔宪臣的态度一直不阴不阳的,倘或他再倒戈,这会卫廉的事免不得大做文章。

    祸根子叫拿在人家手里压根儿没辙,依照卫廉这个德行进了东厂诏狱后不还得任人捏扁搓圆,有的没的到时候板上钉钉,卫应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苌儿看她杀意腾腾,兴味盎然地问:“阿姊,您琢磨什么呐?”

    卿妆眯了眼睛,气势汹汹,“琢磨着当着崔宪臣的面一刀结果了卫廉,人死灯灭,他想造什么口供都不给他机会,一了百了。”

    “那感情好!”苌儿摩拳擦掌,拎着剑就要宰人去,“反正他罪大恶极也该死,上不敬祖母爹妈,平辈对不起姊妹兄弟,连给人做爹做的都憋屈,活着也是拖累。”

    卿妆拉了她一把,“站那,说个玩笑话还当真了,平头百姓不兴打杀的,崔宪臣眼皮子底下找不痛快,回头还不得叫他把西府房顶都给掀了?他人呢,捉了廉大爷走了?”

    苌儿撇嘴,“他倒是想逮,人爹妈不干呐,死活不认账。崔宪臣说了东厂的番子得了信儿,前儿晚上进府捞的尸骨,他说有那就是证据,得了陛下的旨意要把卫廉带走。”

    正说着话,陶悯瑶叫丫头搀了出来,卿妆没再言语返身迎了上去,“这会醒了,精神头好点不曾,中晌没怎么吃饭,这会可想用点什么?”

    陶悯瑶凄然一笑,“你不用瞒我,大爷是不到时候了,叫捉了去恐怕日后再难相见,好歹夫妻一场我想去送送他,你帮我收拾收拾。”

    卿妆搀了她进屋,丫头抱了件月白的交领襦衫配了条六福的响铃裙,叮叮当当的银铃美不胜收,陶悯瑶换上了给自个儿擦胭脂,看着菱花镜笑道:“这套衣裳还是前年春初时候大爷陪我上外头的成衣铺子做的,他说初次见我就这么个穿着,铃铛声叫他想了好几个月,后头实在忍不住了才上陶家提的亲。”

    提起少时的夫妻恩爱,她连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的欢喜羞赧,“那时候廉大爷还是铸印局的大使,芝麻粒儿似的小官儿,我父亲不待见他也怕我上卫家来受欺负,根本不答应。可大爷心思活络,白天上值晚上下值都提前一个时辰来给我爹扶轿,比亲儿子还孝顺,就那么把我爹感动了,三个月后我们才定了亲。”

    卿妆抬手止住了她拿簪子挽发的手,换了几股缎子给她编了双丫髻配了穂子玉珠子,这才笑道:“用簪子显老气,这么样往外头一站,压根儿想不到你的简哥儿已经七岁了。”

    提及孩子,陶悯瑶有一瞬的恍惚,“这两日忙乱的我都忘了他了,上家塾去了吧?妆啊,我一会去看大爷,你替我备些点心果子给简哥儿,再领他去见见老太太。”

    卿妆口中应承,把从她那儿取下来的簪子钿子悄没声儿叫丫头们收起来,陶悯瑶已然拾掇妥当匀了口气往外头走,她趁她没留神将她贴身的丫头拉过来一个,“先上廉大爷那儿,叫人把屋里带尖带刃的都收走,回头仔细盯着太太的动静,好生伺候。”

    陶悯瑶今儿的脾性大不同往日,丫头一听不敢马虎,忙不迭跑走了。

    崔宪臣跟花厅上大马金刀地坐着,四老爷在侧座相陪,还在竭尽全力地替卫廉开脱,“崔大人不明白,卫廉虽说贪玩了些但本心不坏,哪里能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何况日日家来向我和他母亲请安,我们如何不知有这样的事?”

    崔宪臣一笑,“邺京跟口染缸似的,白净的料子一过水捞上来就没法看了,卫廉大人如何孝顺咱家没得说嘴,可孝悌的人也不好女色,您这话就说不过去了吧?有没有歪坏的让咱家审审,审明白了谁都不冤枉。”

    这是个令,外头的番子按刀就要上屋里拿人,陶悯瑶赶到的及时当院一跪,“厂公大人开恩,我与大爷数年夫妻情意甚笃,如今外子获罪恨不得以身相替,可不敢坏了厂公的差事,临去前容我相送再感激不尽的。”

    四老爷在崔宪臣跟前挺不起腰杆儿,倒是能疾言厉色地训斥儿媳,背着手直道造孽造孽,抬手点丫头来,“还不快将你们太太搀回去,前院是女人们该来的地方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外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快走快走!

    崔宪臣却不以为然,“老大人这是做什么,小夫妻情深是您府上的造化,临行前惜别是人之常情。咱家素来心善,最看不得劳燕分飞,廉大奶奶要看卫廉大人也是使得的,还不给廉大奶奶开门。”

    番子开了锁头只容陶悯瑶一个进去,屋里头暗沉沉的瞧不见卫廉被捆在何处,只能听着粗重的呼吸和挣扎;然而探视也不好生的,番子从屋里到屋外排了十来个,虎视眈眈地望着那对小夫妻。

    崔宪臣掖着手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回身时见到了在廊下的卿妆,粲然一乐俯身行礼,“小嫂嫂也在府中,真是叫我意外。”

    看这情势卿妆和崔宪臣还颇为熟稔,和个阉人往来,真是跌份跌到姥姥家了,四老爷太太越发不待见她,眼神如柄柄利刃恨不得将她活剐了。

    卿妆冷笑,也不兜答他们,只给崔宪臣还了礼,“崔大人安好,我上府里来瞧廉大奶奶,不成想遇上崔大人这桩公干,心中好奇便上这瞧两眼,崔大人果然威风八面气宇轩昂。”

    “职责所在,若不是瞧在卫大人的面儿,我今儿也不会跟这儿盘桓许久。”崔宪臣被她挤兑的次数多了,半点堵心的意思也没有,笑意倒是越发灿烂,“如今看来倒是盘桓的对了,见了小嫂嫂,回头省不得替卫大人跑趟腿,送您回府上去。”

    他进她退,卿妆背后挨着长槛窗犹自能四平八稳地和他周旋,“不敢劳烦崔大人,卫府只跟这儿离着几步远,海晏河清的只便孤身走回去也无妨碍,何况一霎卫大人就要下值了,我自当和他一道回府去。”

    崔宪臣迈上台阶来,朱红的飞鱼服裾摆开像副扇面,裹来阵阵冷风,“小嫂嫂这话说的不妥当,要是搁在往日我再不敢反驳的,可如今说海晏河清已是笑谈。小嫂嫂久在深闺如何晓得今儿一早安东卫便有急报,赫特国进犯登莱两州,水军死伤过半,战事吃紧再不敢讲安稳二字。”

    乍听到登莱二州,卿妆没由来的心慌意乱,许是听文循提及的次数多了,不由自主往孙昭之死上攀扯,“国之要事,崔大人同我这个女流说什么?”

    崔宪臣不接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小嫂嫂南来北往是不也去过这两地,登莱两州是个好地方,那位死了的孙督宪去过,如今赫特国也来了,小嫂嫂说巧是不巧?”

    卿妆一笑,“巧不巧的,等仗打完了就知道了。”

    崔宪臣抚掌大笑,“小嫂嫂这话有见地,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爷们儿必定能为陛下分忧。赫特国向来在水战上讨不得半点好,如今却能步步紧逼,陛下甚为苦恼,小嫂嫂觉得这是何原因?”

    卿妆撇开眼,“我是个深在闺中的女流,崔大人问错人了。”

    “可巧了,今儿来前我也问了卫大人,卫大人也说不知道。”崔宪臣笑意收了收,垂眼瞧她,“所以陛下只好把卫大人留在宫中商议御敌之策,十天半月的恐难回转了,小嫂嫂若是不嫌弃,便由我送小嫂嫂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何?”

    卿妆侧耳听对面屋里呜呜咽咽的哭泣,一笑,“是非还是由崔大人引起的不是?”

    崔宪臣连连摇头,“我是个碎催,陛下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再说了,那小姑娘又不是我叫卫廉大人杀的,小嫂嫂这话说岔了。”

    卿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世上碎催也分三六九等,上三等的自成一派人人巴结,有些人周旋的事儿多了自甘堕落蝇营狗苟,一乜眼成了下三等,崔大人说有意思没有?”

    崔宪臣额角跳纵,倏然一笑,“小嫂嫂见地果真不俗,今日不如不家去了吧,到我东厂做客如何?”

    “宪臣!”

    门上有客至,孤身一人只带了个少年,可眉梢眼角猖狂的锋芒却掩饰不住。

    崔宪臣笑意顿敛,俯身行礼,“见过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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