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10章 敲山

    那位惧内的孟庄头被传唤到前院时候唬得两股战栗,也不敢看被拘在廊下哭闹不休的两房妻妾,小步到了台阶下肃正了衣冠,抖着嗓子给门前高椅安坐的卿妆行礼,“小人孟进贤请奶奶安。”

    他正头的老婆看不上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许是素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这档口没谁敢搭言,独给了她破口大骂的机会,“缺心少肺的狗东西,我可是给你脸了!平常容个贱人欺负到我头上来屁都不敢放,这会更是个处窝子玩意儿,拜什么拜,还不来替我松绑?”

    主人家面前大放厥词无异于自掘坟墓,孟进贤愁云惨雾地闭了闭眼,头磕在地上压根儿不敢抬,“奶奶饶命,也不怕奶奶笑话,这疯娘们平日里欺压小人是惯例,连有身子的女人都得糟她毒手。山中的霸王平地的恶犬,目中再无第二个人,小人约束不周如今叫她冒犯到奶奶面前,小人甘愿领罚,求奶奶莫同个恶妇置气没得给她脸了。”

    孟进贤家的不领这情儿,撕心裂肺地啐了一口,“呸,她算哪门子奶奶,叫老太太撵出家门的小妇,上庄子来配个庄家老汉都是抬举她!你求她求个什么,该是她进门先来拜我们,求我们给她赐一桩婚配,否则嫁了鸡狗,这辈子都没脸见人。”

    “闭嘴,贱妇!”

    孟进贤简直要被她呼和碎了心肝,这个呆头蠢脑的悍妇,只当这庄子还是如同往日她一家独大,可再怎样威风也不过是个奴仆,天长日久见不得主家就借了胆敢自立山头。

    如今正主儿来了也不晓得收敛,头顶上那位奶奶也怪,听了这等样的叱骂不见恼,反而平心静气地看着他们浑闹。

    可越是不声响的手腕越厉害,再琢磨卫府大爷素日的雷霆万钧,他直觉今日命都得交代在这儿,连讨句饶命都张不开嘴。

    卿妆吃了盏茶,瞧青安把这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大丫头聚得差不离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撂下杯子,周氏见了斜眼打量孟进贤,“你是这庄子上的庄头?”

    孟进贤拿脑门杵着地,战战兢兢道句是,“临川村庄户一百六十七家,共计四百五十五人,承蒙卫大爷抬举,将小的这个能抖机灵的搁这儿当个头儿,让奶奶见笑了。”

    “瞧你跟这儿的时间也不短了,只会抖机灵如何能成事?”周氏笑笑,比了比卿妆道:“今儿奶奶四下也瞧了几眼,你料理的不错,回头大爷跟前短不了你的好处。”

    孟进贤千恩万谢忙道不敢,吊着的心还没来得及落地又叫人嚎一嗓子给挂老高,孟进贤家的听着有好处胆气儿也壮了,卯着劲儿拧了两拧却没挣开两个婆子的束囿,气往上撞便嚎句,“既然不是问罪将我捆在这儿作甚,还不快些将我撒开,且等着大人回来有你的挂落好吃。”

    卿妆扫了孟进贤家的一眼,轻浅一笑,“我同你爷们儿说话,有你什么,还不掌嘴!”

    那厢噼里啪啦一顿,她也没在意那疯婆子如何哭丧,只瞧着孟进贤道:“孟庄头治理别庄手段不差,山清水秀别有番匠心,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孟庄头家事上么还差了截子。”

    孟进贤膝盖头一软,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奶奶饶命,大爷日理万机无暇过问别庄的事,小人家里这口子虽识得几个大字,但是见识短浅听风就是雨,认不得头顶的一片天。如今奶奶跟前冲犯了,小人没脸跟您求饶,一切打罚小人愿替婆娘领了,但凭奶奶吩咐。”

    孟进贤的婆娘浑是浑,可嫁的这个爷们顶有意思,虽说成天打得鸡飞狗跳性子绵软的不成样,但真遇上事儿了倒没有撒手不问,有些老爷们儿的担当。

    卿妆看着他笑道:“你和你老婆到这儿多久了?”

    孟进贤道:“小人打小就生在这,今年刚好满四十,爹妈死了小人大着胆子接了爹妈的任跟这儿看顾,四年前大爷上这儿来瞧小人还算忠心就叫小人跟这儿继续张罗,连带着小人的婆娘也一道升发了。至于这婆娘,娘儿老子从卫府来这儿管账,她也有样学样,当初小人瞧这婆娘还有几分见地,谁想到娶了家来和山窝窝里的大王一样蛮横。”

    院里的婆子丫头素来知道这公母俩什么样一副臭德行,一个好女人一个好财,合不拢就动刀枪棍子;孟进贤自诩顶着个风雅的名儿不爱兜答这婆子,一进一退,时日一长再没个好,如今听了他这样言语,纷纷都憋着笑也不敢明乐。

    孟进贤家的见了顿觉跌面子,寻日的夜叉哪有叫人看笑话的理,少不得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有了新欢连岳丈老子的提携之恩都打了水漂。

    卿妆难得好性听了顿热闹,重新捧了杯茶对孟进贤道:“即是如此,你们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了,寻日我没来时你们该横该竖都是你们的章法,如今我跟这儿住着,你们再和往日似的活泛成何体统?”

    她瞥了眼廊下的一妻一妾,“单说你房里的两个,打骂着直往我的院里冲,院里撒不着火还要进正屋,我那成了你们家戏台子?依着孟庄头这么些年的规矩,这事该怎么料理?”

    孟进贤咬了牙,一个头磕在地上,“冲犯主子,出言不逊,理应打死!”

    遇着生死之事,孟进贤家的豁出去了,卯着劲儿闹,先是冲孟进贤嚷嚷,“我早就说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有了那个狐狸精就想方设法要害死我,今儿可给了你机会,等我做了鬼一日往你那孽种的身上去三遭,叫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骂完了这个再冲卿妆,“小妇来的东西,下三滥的勾当能瞒过哪个,蛊惑大爷不成叫老太太撵到这儿来,如今凭着几分姿色跟这装什么奶奶!你那屋子有什么不能进,难不成在里头养了野男人,明儿告到老太太那儿去,瞧你有几条命消耗的。”

    初齐压不住火气,一个箭步迈过去照实了就是几巴掌,“勒不住嘴的玩意儿,奶奶的清闺名声也容你胡乱放肆!”

    随着孟进贤家为虎作伥的四个管事婆子也是怕火不够旺的,一气儿站到院里俱是要撂挑子不干事儿,企图蒙混威胁。

    卿妆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们一眼,“嬷嬷们年岁也不小了,卖出去人说大爷不厚道,回头领了板子降成三等仆妇,马厩牛槽缺洒扫的只管填上。素日有跟着她们的没有,只管升上来,不愿意干的也成,一同跟着去了吧。”

    谁有好事不接着,非要往犄角旮旯臭地儿钻,另有四个三十来岁的婆子喜气洋洋地出来各自领了差事,千恩万谢的。

    她也不管那四个降职的婆子面上如何神色,转而对孟进贤道:“你们功劳苦劳大人心里头都有数,但凡因为不大待见我就将她打杀了,大人回来也不大快活。可你这婆娘爱在人前人后造谣,卫府的名声事大,领过板子舌头也莫留着了。”

    家法婆子得了令押着打完立时请了铁剪刀来,孟进贤家的这会晓得惊慌失措,尚有些气力哭天喊地地求奶奶饶命;可哪个也不理她,光天化日被提到当院来预备着下剪子绞舌头,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哪见过这个,吓得瑟瑟发抖。

    周氏见了,厉声道:“都给我瞠着眼睛好生看,哪个再敢惹事生非,下场同她!”

    就听着孟进贤家的一声哀嚎,直挺挺地抻着两手软踏踏地歪倒在地人事不知,那厢有候着的医婆抬了去医存她条命,卿妆又瞧了瞧孟进贤的那房娇妾,家法婆子见了立时拖到跟前。

    孟进贤一瞧忙不迭膝行几步,泪如雨下,“这两个贱妇冒犯了奶奶,奶奶打杀绝无怨言,可这婆娘腹中尚有四月的孩子,小人甘愿领罚,但求奶奶活小人的孩子一命。”

    周氏摆手斥道:“奶奶能留你婆娘一命如何不能留你的孩子,只是家法规矩不能枉费,你这妾的二十板子由你领了去,回头好生约束,再要生事自当打死了也不冤枉。”

    孟进贤千恩万谢,自己上家法上领板子去了,院里婆子丫头瞧完血淋淋的场面这会神色凛然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周氏趁势安抚了几句这才各自散了。

    卿妆往内院回,青安还道:“奶奶今儿敲山震虎,回头不怕有人再生事端。”

    她说不成,“这事儿不急着完,取册子来我瞧,这俩祖宗八代也得闹清楚,但凡有异心就寻个由头清理干净!”

    青安领命去后,她又嘱咐初齐,“今儿她们闯门也不晓得是无意还是受谁指使,后头再有敢往正屋探头张脑的一气儿命婆子打死就是。”

    初齐忙不迭交待下去,里间的戈什瞧卿妆回来这才各自还刃归鞘,原位守着去了;她推开帐幔,卫应还在榻上安睡,神色比先前还要好些,看过了,吊着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榻边有张束腰杌子,她坐在那里弯下腰身挨在他脸颊边,像柔软的一株无根藤;她握住他的手贴在心口,“阿应,你好好睡吧,我在这儿守着,谁来打搅你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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