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68章 荣损

    一贴猛药下狠了劲儿,唬得朱家老太太歪在地上哭都忘了,不留神叫人撵了出府,崔宪臣端着盖碗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太太道:“卫老夫人且息怒,咱家坐着半晌也听出个大概来了,不过是朱老太太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上您跟前闹这么一出,您不向着自家人倒罢,怎么背着卫大人发落起咱家这位小嫂嫂?”

    老太太冷笑,斜眼瞧他,“怎么,崔大人揽事揽到卫府里来了,我发落子孙的妻妾房里人,坏了哪条国法需要崔大人打抱不平?”

    崔宪臣一笑,“老夫人这话言重了,咱家素日与卫大人交好,如今咱家小嫂嫂叫人冤枉了看不过眼就言语两声,烦请老太太等西府五爷家来问明白缘由也不冤枉,如今仅凭着老的小的一句话未免太过草率!”

    “草率?”老太太沉香拐一摆,冲崔宪臣瞪上眼睛了,“我今儿即便将这个败坏家风的东西打死了也碍不着你什么,四殿下是叫你看住卫家的门,不是叫你掺和卫家的事儿,崔大人虽贵为东厂提督,但好歹看清楚地界儿再开口!”

    被骂的狗血淋头,崔宪臣也不急躁,吃了半盏茶再看跪在地上的卿妆,抻了手将人搀起来笑道:“咱家终归是外人,老太太再自家里既发了话哪有不遵循的道理,可惜四殿下有命,凡府上的人一律不得外出,咱家的小嫂嫂要落发就在府中修行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是蛮横惯了的,哪容得外人置喙家事,当下撂了脸子,“崔大人,卫应的通敌罪名尚未坐实你就如此限制我卫家上下的自由,甭说人如今下落不明,即便是当真横尸疆场那也是为国捐躯,你苛待忠良家眷简直贻笑大方!我郑氏是一品诰命,如今连处置个妻妾的也需你等奸竖过问,非得我上疏奏明皇后殿下,才能理明白这桩家事不成?”

    崔宪臣好整以暇地等她火气尽数发泄了,这才笑了笑,“东厂是主子面前的马前卒,主子说什么事办什么差,如今叫番子护佑卫府着实是怕小人趁机作祟,卫老夫人信也好不信就罢,只是歪派了四殿下的一番心意着实可惜。”

    这是块油盐不进的溜光石头,软硬不吃无隙可乘,老太太起身离座瞧着他,“好啊,如今尚未登基就做的了天下主了,司马昭之心也不晓得收敛,脸面都顾不上了!崔大人既这么样说了,那我就进宫拜见皇后殿下,也叫天下人瞧瞧,百年卫氏如今叫人作践成何体统!”

    棠姑捧了冠花钗霞帔来要伺候老太太更衣,转而撵人,“崔大人且先请到外头歇,待老太太收拾妥当,再烦请崔大人一道进宫谒见皇后殿下!”

    如今卫应通敌一案尚未盖棺定论,倘或叫朝臣晓得卫家老太太为个芝麻粒儿似的小事闹到阖宫不安,着实给冯勋御极之路添堵,崔宪臣背着手瞧一言不发的卿妆,“小嫂嫂方才还争辩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冤屈,如今被发落了反倒不声不响,难不成叫人捏了短柄,寻日当真和西府五爷私相授受不成?”

    卿妆抬脸瞧他,“崔大人位及肱骨尚有无能为力之事,我不过卫府低贱的妾室,苟且偷生已是侥幸之至,老太太发落我又岂敢不从,世人笑我倒罢只怕连律法也不容。如今只得请崔大人代我说几句好话,求老太太明察秋毫,从轻发落!”

    一推二六五,把他顶到了人前做脸子,崔宪臣勾着唇角笑望着她,那厢老太太倒怒发冲冠,“下三滥的东西,背着人勾勾搭搭,如今叫人打到门上来,卫家的脸面叫你们踩到地下,怎么个轻饶法?不将你打死已是开了恩,不知好歹!”

    叫老的小的这么一闹,崔宪臣也越发恼上了,掖着手笑得云淡风轻,笑意下暗潮汹涌,“老太太这样急赤白脸,到底尽是因为府上妾室行为不端欲要惩治,还是别有所图?咱家奉劝老太太一句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收敛为好,回头折腾得下不来台面吃亏受苦的终归是卫氏。”

    “吃亏受苦,我倒要瞧瞧怎么个亏苦法!”老太太犟性子,容不下人面前违拗,“大殷尚建都四载,那些捐生殉国的老臣便叫忘到脚后跟去了,卫氏尚未绝户都叫你东厂欺辱至此,今日若不拼上我卫氏郑氏满门讨还个公道,如何对得起昔日为大殷天下征战沙场尽忠的亡魂!”

    卫家的爷们儿已然够难缠的了,再将郑氏卷进来两族联手当真得出乱子,一盘活棋在他手里兵败如山,宫里那位如何能放过他?

    崔宪臣拱手笑道:“卫老夫人息怒,是咱家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您要如何处置人但听您的吩咐,只是东厂的小子们必然得沿途随护,好叫咱家在殿下面前交差,您以为如何?”

    老太太仍旧不大乐意,叫棠姑扯了衣袖子,她这才道:“罢了,崔大人办差也不容易,跟着就跟着吧!但不兴仗着你们素日有交情,偷摸将人救走,倘或叫我晓得,崔大人,咱们只有皇后殿下面前见了!”

    尘埃落定,谁张嘴都没有用了。

    原以为历经磨难往后太平安享,可谁想到朱家出来裹乱告了桩莫须有的罪,番子催促的急切,周氏并着两个丫头抹着泪囫囵收拾几件换洗衣裳,领着苌儿跟了棠姑的车马上城里的镜台庵伺候卿妆剃度出家。

    镜台庵在城西,原先不过是破败的几间庵堂,观世音的佛身也已落拓。大殷建都后,皇帝的妹子瞧上镜台庵山前水后的景致,在此削发为尼,往后又收容氏族大户中被撵出家门的可怜女子,这才渐渐兴盛起来。

    因着庵内住着曾经的大长公主,今上的姑母,番子不敢轻易入内,只将所有的出路守死了这才叫卿妆一行下车,年轻的沙门尼接进镜台庵里阖了山门。

    说来也怪,那沙门尼领着七拐八绕进了顶里头一间禅室,开了门行过礼半句话也未留下径自去了,棠姑左右打量后这才阖了门窗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来,压低了声儿对卿妆道:“今儿事态急,老太太只能将计就计,否则姨奶奶也没法出府,可着邺京城也只有这处番子不敢擅入,姨奶奶出入都便宜些。”

    周氏接了包袱来,问道:“好一阵歹一阵,这话怎么说的?”

    棠姑也不欲解释,拍了拍包袱道:“老太太已和庵里的智安师太招呼过了,这里头有三千两银票和些散碎银子,另有卫氏和郑氏的令信,姨奶奶想方儿离开镜台庵后好路上使。还有,邺京的城门因登莱的事儿明早起就只进不许出,烦请姨奶奶尽快动身,免得被困城中。”

    老太太此举倒出乎人意料,卿妆看着棠姑戏谑道:“老太太倒是放心我,就不怕我私自拿了这些银子另谋生路,再不肯去青州府寻大人了?再者我孤身一个,山高路远,倘或走不到或是出了岔子,怎么寻大人回来?”

    棠姑摇摇头勉强笑道:“那便也只是大人的造化不够了,姨奶奶是能耐人,临川别庄的事若不是大人言语只怕老太太还不晓得,虽气但也安慰,知道姨奶奶是一心向着大人的。如今大人遭奸佞陷害,卫氏举族被束囿,老太太只能送您独个出府,万千记挂都系在您一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个中的利害她明白,老太太的算盘她也知道,棠姑说得再慷慨激昂不过是给她警个醒,失踪了的那位爷儿才是要紧的。可她们不说,她也是得出府找人的,如今盘缠衣裳和出逃的地界儿都备好了,正中她的下怀。

    卿妆说知道了,“烦请您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我尽全力,若是能救回大人我定然拼死也要将他活着带回来;若是不能,我同大人的尸骨一道装在棺材里送回卫氏,也算不负老太太所托。”

    棠姑提袍子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头,抹了泪转身出门去了。

    等人出了门她才晓得方才放的豪言有多难办,镜台庵比卫府的地界还要小些,山前树后不定有多少番子围着盯着她一举一动,从河里翻进了深潭,真是一筹莫展。

    苌儿从外头探听消息回来,看着周氏青安初齐满面愁苦,再看她满头乌压压的发髻不解,“棠姑怎么走了,不是叫你来当姑子的么,你把她说动了,就这么放了你?”

    卿妆盯着她,几欲把人盯的发了毛才开口,“外头有多少番子?”

    苌儿跃上八仙桌掰手指头数,“镜台庵统共两条大道四条小路六个门,东面两个往东北进山里,看着的番子有六个;南面山门出去西上直通敦化门,就两个番子看着,不过城门前有多少就不晓得了;西面的俩对着老宽一条河,庵里常取水用的,也有六个番子看着呢;北面的门走两里地就是条官道,是去北泗营驻军地的,六个番子来回溜,就这么些人。”

    二十来个男人看她们五个老幼妇孺,崔宪臣还真舍得下血本,可怎么能够避开他们在明早之前出城门去是个坎儿,她正琢磨着,不防苌儿探个头到她眼皮底下问:“阿姊,您这是要撒丫子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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