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45章 心地

    上回老太太跟前见了光,崔媞虽然看着铿锵有力的,结果回院里就躺倒了。可她有骨气,不叫郑婆子从卫府拿药请郎中,还是原先那样悄没声儿叫小丫头拿药吃,自个儿顾着自个儿。

    缓了两日见好也没怎么歇,成天叫人出门踅摸宅子,自个儿屋里屋外拾掇物件擎等着搬出去,她跟卫府里谁也不爱兜答,丫头婆子也嫌她晦气就互不往来。

    卿妆知道的消息都是数日前的了,以为着有曾白衣偶尔入府唱戏陪伴只当她好了,冷不丁说起滑胎实在叫人意外,她将回事的丫头叫进来,“今儿是叫谁冲犯了么?”

    那丫头道不是,“中晌公主殿下过咱们府里,身边的女史和小纪姨奶奶身边的嬷儿拌了两句嘴,咱们只当有旧仇说和着就罢了,谁料着下半晌玉苓和锦川出门又遇上了,那女史一言不合将锦川摁进水里人就没了。末了叫小崔姑奶奶撞见,唬得跌坐在地上,回了院裙面上都是血,老太太病着咱们不敢搅扰,和嬷嬷叫寻您来拿主意。”

    死了人又掺和了宫中的女史,这事耽搁不得,卿妆起了身和陶悯瑶道:“我得家去了,徽姑奶奶那儿劳烦你说声,回头我在家里置办席面给你们赔罪来。”

    陶悯瑶哪里惦记这个,说知道了就送她出门去,上车前还小声嘀咕,“这样的事儿不要强出头,那位殿下心思莫测,省得给自个儿惹祸上身,我寻思着不大个时辰应大哥哥也该下值了,等着回来你和他也好商量着来。”

    卿妆应下,又推让了两句车轮这才动起来,回事的丫头跟着,卿妆问话道:“可请了郎中进府了,怎么个说法?”

    那丫头面露为难,“王老先生正跟府里头给老太太诊脉,听说了就要给小崔姑奶奶看来,可人不乐意呐,院门紧闭死活不叫爷们儿进去。老先生再有爹妈似的心也不经她这么不给脸,好话说尽了掉头就走,奴来的时候医婆刚好进家门,这会还不知道怎样。”

    卿妆听了越发头昏脑涨,掖了掖鼻子道:“你们可看清了,当真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史摁的人,崔姑奶奶住的院是府里头顶偏僻的地界儿,玉苓和锦川上那儿做什么来的?”

    “上那做什么咱们可不晓得,两位姨奶奶跟府里深入简出的,因为是陛下赐的人也不敢多问,总归就在里崔姑奶奶的院落不到半里的塘子边死的人。”那丫头挠了挠下巴,掂量了会才接着道:“杀人的那个殿下都认了,要领回宫里发落呢,叫纪姨奶奶给拦住了,死活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解决了才完。”

    谁家的丫头谁不心疼,即便不心疼也是个脸面,尤其是宫里来的格外看重,上别人家作威作福杀了人自然得回家关起门来解决,冯令瑜能为个小丫头舍得添个女官进去?

    卿妆哦了声,准备撂挑子不干了,“上老太太那回事没有?”

    小丫头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大清早老太太才安置了,整日都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动静,叫也不理只说些人听不懂的,棠姑急的且顾眼前,哪有功夫管这个死了那个活了的。”

    挑子没撂成,卿妆也觉得火烧眉毛,心思一转又想着老太太没动静,别是又叫人关起来了吧,这回说什么也不能道跟前去了。

    她跟这儿千回百转,家门口正好碰上打马车上下来,意气风发的,还有心思能拉着她天南海北地闲唠,“今儿玩的如何,怎么还真去拜了娘娘庙,是把我昨儿的话听进去了?”

    卿妆啊了声,乜他一眼,“玩得还成,若不是大人的未婚妻跟家里闹一出又一出的,我预备着在朱府吃过晚饭才家来,多可惜。”

    一句话说的酸不溜的,卫应勾起唇角低下头看了她的眼睛半晌,眼见着人要发毛才戏谑道:“不是病着,混跑什么,还是我医术精湛,不过个把时辰就给你治好了,嗯?”

    说着话还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她的掌心,卿妆哽了哽,把他的脸儿推了个儿,“好了好了,卫大人人中龙凤,日以继夜殚精竭虑,为家为国立下汗马功劳,辛苦您!”

    卫应笑得越发得意,“国事还成,便是家事上还差了截子,得了太太如此诚挚地夸奖岂能慢待?太太既好了,今晚继续帮我程子,至此才能在家事上也算得汗马功劳,如何?”

    她听了心头大跳,眼波流转,恶狠狠瞪过去,“臭德行!”

    他勾唇,袖子底下的手挨过来要十指交缠,却被她躲了过去,他回头,人已然落下了两三步远。

    卫应敛了笑静候了片刻,果真冯令瑜打宝瓶门里露了面,身前身后随着十来个女史,浩浩荡荡的威势直逼而来,“卫大人下值了,妹子也在,这样巧?”

    许是出了岔子,冯令瑜面上寡淡也没什么乐模样,说着话行到卫应身边同他并肩而立,“你也听说了吧,我身边的人在家里生了是非,本想着带回宫里杖毙的,左右纪姐姐说了话,我想着总该等你回来说声才好。”

    他两个站在一处,一双无暇的白璧正好作配,卿妆只远远地福身行礼,心底下的病根又发作了,看一眼就叫人痛不欲生。她不能动也不能表现出异样,只低着头看着小径上米黄玉铺陈的玉堂富贵的纹路聊以排遣。

    卫应不搭腔,正儿八经给冯令瑜行了礼,“见过殿下。”

    生生地扯开了距离,冯令瑜面上的悲色越发深重,“卫大人是恼我了么,我素日约束她们宽厚了些,今日只是些口角,谁成想酿出祸事来。我不退避,在家里,你如何处置我都听着。”

    “殿下言重了。”

    她说了长长的一串儿话,不过是想多同他亲近些,爷们儿都喜欢温和乖顺的女人,她放低了姿态讨好他怎么会得了这样疏离的回应?

    冯令瑜大为不解,定定地瞧着他,可卫应仍旧是衣服冷清的模样,和女史回禀他进门时的倜傥风流天差地别;她转头向卿妆看去,那女人也是低眉顺眼,同她又有什么异样,缘何能得他厚待?

    她勉强一笑,近前将人拉起来,“妹子怎么这样客套,咱们姊妹们面前不讲这些虚礼的,快些起来,没得伤了膝盖头子。”

    “多谢殿下。”

    来来回回不过是些场面话,无趣到这样的地步,连随行的女史卫府的嬷儿媳妇都觉得尴尬,俱是低着头不吭气。

    冯令瑜似乎毫无觉察,仍旧絮絮地同卫应攀谈,“我上府里其实没什么要紧事,一来今儿是浴佛节,皇后殿下和康嫔都赐了不落荚和盐豆叫我捎给老太太,二来是因昨夜的事没得叫我忧心。大人可怎么不在,又是叫我哥子召去了么,回头我要和哥子好生说说,你出京这些时日也不得歇歇,竟不顾着你的身子。”

    卿妆听着,行的路跌宕不平,心思不定,一霎连脚步都虚浮了起来。终归人家才是正头的老爷太太一家人儿,拳拳的爱意,说的体己的话满是关怀,听在她耳朵里却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闹得心烦意乱。

    两只手掖在袖子里绞成团,病气上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口中发苦,这么一路捱着也不晓得捱到哪里。前面冯令瑜还在呜呜咽咽地说着死人的糟心事,气性上来甩了袖子,金丝绣线正好勾住了卫应腰间犀角大带上的玉板,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冯令瑜羞红了脸,颇为焦急,“这可怎么好,我,不是故意……简直羞死人了。”

    这爷儿素日冷清惯了不爱叫人近身,这档口谁也不敢冒犯,都掖着两手瞠目结舌地瞧着怎么料理,卫应的仍旧心平气和,叫婆子拿了剪子连腰带一块绞了下来。

    殿下的衣裳得了救,他拱手行礼,“冒犯了,殿下恕罪。”

    冯令瑜顺手抱起他那截残破的腰带满面绯红,心上人做什么都叫人满意,如此也算牵近了关系不是?她既羞又喜,话也讲不大利索,“到底是我的不是,不当心坏了你的物件,回头上宫里去,我亲手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天黑透了,脚下的路也看不清楚,这回挑的羊角灯做工不好,透出来的光朦朦胧胧,照的前路扭曲的盘蛇一样叫人生厌。

    连盏灯都同她过不去,手脚抽冷让嗓眼堵得越发难受,面上的温和再也无力维持,卿妆提帕子掖了鼻头借势缓缓语气,这才勉强道:“殿下,大人,这儿离崔姑奶奶的院儿也不远了,奴先行去瞧瞧姑奶奶。”

    谁也没回话,她就带了自个儿的丫头径直从卫应掠过去,扬首阔步,可惜脚下越走越快逃似的,转脸的光景人早走没影儿了。

    冯令瑜有些怔愕,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应,“妹子素来心地宽和,怎么恼上了?若是她不喜欢,这腰带便由她来做,自家的人不说两家的话,大人你好生劝劝她。”

    卫应笑笑,“殿下多虑了,她不是恼殿下,是在恼臣。”

    她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他转过脸来,漾起丝丝缕缕的笑意,“臣素喜干净!”

    声儿低,就他两个能听见,冯令瑜的脸霎时血色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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