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32章 提醒

    山阁不大,左右排开六个人就能挤得满满当当的,薛氏再不敢高声,可万籁俱寂时候的哭嚎还是显得格外张扬。卿妆耳朵向来伶俐,用不着上跟前去都能听着她如何歪排她,无非是善妒寻衅,借故对公主殿下不敬,她一时不察遭了毒手打翻了公主殿下的汤羹。

    卿妆俯身捡起她褪下的那只鞋,慢条斯理地踱上了山阁,薛氏听着她来便不敢言语了,就一味地哭,上上下下的人都转了脸来瞧着她。

    她不慌不忙地把锦缎里的银筷子递给了阁门前的棠姑,再把手提的鞋丢到薛氏面前,捎带手把罩在鞋上的手巾一股脑扔过去,轻飘飘的分量唬得薛氏一哆嗦,她笑道:“公主面前,薛姑娘还是把鞋套上再回话的好,泥头垢脸的给谁找不痛快,公主殿下还是卫大人?”

    冯令瑜一愣,这女人今日无不是柔和温顺,如今虽说也不是声色俱厉,但一颦一笑却叫人捉摸不透了,随随便便几句话便把一众人全拉下混水里去了。

    她暗自纳闷,可那姑娘方才的凌厉一霎又不见了,恭恭敬敬地福了身来请罪,“薛姑娘比奴后来几日,奴寻日拿当自家妹子看待的,一时瞧她驾前失仪恐惹殿下不快就出言相劝;情急之下只顾着叫殿下出气,却忘了身份,殿下有气有怒只管问了奴的不是,奴罪该万死!”

    一时阴一时晴叫冯令瑜摸不着头脑,只一心惦记着跟前这个是发作不得的,即便真是她心生妒意故生不快,也得给卫应面子小事化了;何况薛氏的手段太拙劣了些,众目睽睽的能骗的过哪个,即便要向她示好也不至于拿卿妆做筏子,倒是舍本逐末了。

    上下的人都等着她一句话,卫应又端着盖碗吃茶一言不发,未见喜也未见的怒,冯令瑜摸不准他的心思只按照自个儿的想法来,对着卿妆笑道:“妹子说的哪里话,自家姊妹磕磕绊绊不大点事儿,没有怒没有气,哪就该着万死了?倘或你有个好歹,我认了你做知己才这么半天,可不是要哭死了?”

    她要做贤德的和事佬儿,地上那个自然也不能撂手不管,“薛姑娘这是做什么,一碗汤罢了,谁还问你的罪不成,漂漂亮亮的姑娘哭花了脸倒对不起咱们妆奁里的胭脂水粉,快起来。”

    笑笑闹闹这事儿就要过去,棠姑松了口气,忙不迭要上前来布筷,冷不丁卫应撂了盖碗,转了转指头上的扳指道:“我叫你起来了?”

    没提名没提姓的一句,薛氏唬得顿时面无人色,歪歪斜斜就倒了下去,棠姑见势不对忙领了婆子丫头跟后头跪下,气都不敢出长了。

    冯令瑜的笑僵在面上,讪讪地道:“卫大人,薛姑娘年纪小,一时握不住方寸也是有的,可怜见的,您就恕了她吧?”

    “殿下有所不知,卫府上的事儿不爱搅浑汤子,今儿说清楚,免得大伙儿心里有疙瘩。”卫应仰着身噙着笑看着薛氏,“说说吧,怎么个情儿,殿下面前不容放肆,错个字你全家老小的舌头根一气儿遭殃。”

    他突如其来的怒唬得众人挨着个儿抖若筛糠,冯令瑜也不知所措,攥着女史的手强撑心里的翻腾,看着薛氏道:“薛姑娘也甭怕,这儿又没有外人,话说明白了,谁的不是谁赔,事儿过去了还是自家姊妹。”

    薛氏的胆儿本就小,上回高氏的事儿唬得她病了十来天,听了卫应的名儿就怵得慌,这会两厢倾轧哪还有瞒着实情的道理,一五一十地把如何坑害卿妆的事儿都交代了。

    人刚回来,话没说过半句就给人一闷棍到底为哪般,寻根溯源,薛氏却不肯再言语了,哭得涕泪横流左右磕头赔不是。

    瞧着这里头有事儿,芝麻点大的胆子一朝抖起来不是失心疯就是后头有个失心疯的靠山,这个靠山还小不了,交代了非死即伤。

    卫应不爱和她兜答,问完了就等着处置了,噙着笑叫棠姑,“棠姑在老太太身边四十来年了,咱家的规矩最明白,这样式的可怎么处置?”

    虽说是看着长起来的小爷,可她也莫名的畏惧,见着他的笑就瘆得慌,棠姑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道:“回大爷的话,该是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

    他压根儿不理会薛氏哭闹着告饶,抬抬手,“既这么着没有坏了府规的道理,将人架下去打,就跟这阁子底下亮堂的地方,叫大伙儿都好好瞧着,欺上瞒下是什么下场。”

    吃饭的光景看人被打的血肉横飞,惨叫连天,谁还有掂筷子的心情,冯令瑜的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那厢卫应还优哉游哉地同她闲唠嗑:“殿下没来两日,府上竟出了个这么没规没矩的,叫殿下笑话了。”

    这话怎么接呢,当着客人的面教训,面上是遵规矩礼法不怕家丑外扬的,再往深层里探探意思,就是不加掩饰地给她不痛快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卿妆,薛氏平白无故这么闹到她面前,示好示的堂而皇之,就如同是说她冯令瑜心眼子窄小不待见一个妾,借刀杀人来的。

    几经周折保住了卿妆想讨卫应个好,倒抵不过人家的神来一笔,薛氏的一场戏唱砸了事小捎带手也把她今儿的心思耗费了,二十板子教训轻了,搁在宫里打死算完。

    她越合计越憋屈,先头听着惨叫觉得瘆得慌,如今只觉得心烦意乱。留府吃饭是次要的,就想和这位不近人情的卫大人多熟络些,如今功败垂成,甭提多沮丧了。

    冯令瑜起了身,“卫大人收拾家务,我瞧着多有不便,今日在府上叨扰已久,我哥子想来也该急了,我这便去了。”

    卫应不紧不慢地起了身,抬手比了比,“臣送殿下。”

    到阁子下头时薛氏的二十板子已经打完了,人早昏了过去,连她带来的丫头守在条凳边也早唬得奄奄一息,风声鹤唳里突然传来声怒斥:“卫应,你这是要将老卫家往死里坑!”

    老太太叫丫头搀着,带了三太太四太太往这儿赶,到的跟前定住了沉香拐给冯令瑜行了礼,再扫了薛氏一眼气得直哆嗦,“你这是要死不成,娇客面前见血,谁家的规矩,打谁的脸呢这是,你给我跪下!”

    卫应负着手,平心静气地笑,“天晚了,怎么惊动老太太和两位婶娘了?”

    老太太把眼一立,“薛丫头哭嚎的那样凄惨,我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你这是闹腾什么,是不是又是卿妆挑唆的?”拐头往卿妆那儿比划,她斥道:“作了死往人身后头躲,你给我过来!”

    卿妆抬步,却叫卫应挡在身前,这爷儿仍旧笑着,“老太太来的正好,殿下要回宫去,天色已晚,孙儿是个爷们儿多有不便,倒是劳烦老太太相送了。往后殿下驾临老太太只管迎着,不必叫人回孙儿作陪,公主金娇玉贵尚未出降,名声若是毁在孙儿手上,即便将我化灰也有负君恩。”

    说罢了,他也不顾众人神色各异,只俯了身同冯令瑜行礼,“今日冒犯殿下,是臣的不是,殿下不必郁结不快,明日臣便入宫向陛下领罚。”

    冯令瑜僵笑着说不出半句话来,再宽和的心胸逢着名节的事也不能越性儿,他一气儿连卫家的老太太也怨怼上了,能有着她什么,金枝玉叶于卫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外人。

    扫脸的事全是薛氏挑起来的,可真是没劲儿透了,她福了福礼,“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老夫人也请息怒,都是我的不是,一顿饭惹起来的烦恼倒叫府上不安生了,改天定要登门赔礼的。”

    主子哪里有错处,老太太狠狠瞪了卫应一眼,忙不迭送了冯令瑜出府,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觉得安心些,可看着高车御辇走远心又提起来了。

    回了庵堂,老太太头个发落三太太,“瞧你媳妇做的好主意,仗着同薛氏自幼有几分情意那通游说,可怎么样呢,没把那个祸根挖干净倒罢,还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三太太也委屈的不成,“梁氏寻日里口角伶俐,可架不住薛氏胆小如鼠,两句话没说倒把自己交代了,还顾念着分寸没把实情抖搂出来。”

    老太太算是泄了气,歪在凭几上直叹气,“她要是个伶俐的,就不会由着木禾儿在家里兴风作浪,我听说前儿差点爬了恭哥儿的床怎么的,这个家还能不能要了?”

    提起这个就跌面,三太太羞得脸都没地儿搁,“恭哥儿也不晓得琢磨什么,卯着劲儿护着那个木禾儿,摁到葫芦起了瓢,原想着死了个穗儿家宅就宁静了,谁成想来了这样个扫把星。”

    老太太冷笑,“我是指望不上东府了,你且去吧。”

    三太太里外做不成人,急赤白脸等到了门上却瞧着是和氏相送,绷着脸道:“怎么今儿是您老人家?”

    和氏俯身行礼,“大人叫奴来给三太太提个醒儿,自古没有偏帮着外姓坑自家人的道理,若有,那也是家败势落的征兆。大人忌讳这些,到了要紧的时候少不得亲自动手以绝后患,三太太好走,路上黑,记得多挑几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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