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许南垣离开楚国时,果然收到了一份大礼。
他摊开那卷轴,看到图中无比详尽的丰国地形图,眼中一亮。
绍国位于夏国和楼国之间,唐国攻下夏国之后,接下来便是丰国。但丰国以地形复杂崎岖而著称,易守难攻,是他们的难点。如果有这幅图在手,便能事半功倍。
这份礼物于此刻的唐国来说可谓十足的重礼。唐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楚国最大的敌手了,元羲竟舍得下这样好的东西,任由唐国坐大,可见他是极有诚意的——极有诚意地想要让他跟夕夕撇清关系。
许南垣唇边勾起一抹笑——这位楚王这么做未免太草率了,他许南垣可从来没答应过这桩买卖,都是他一人自说自话而已。东西他收下了,但是想让他对夕夕死心,还没那么容易。
许南垣顺利离开楚国的消息传到王宫时,元羲正抱着夕夕坐在鱼池边上钓鱼。
“呀!鱼儿跑了!”夕夕道。
连轸吓得差点没转身走了。还是元羲叫住了他。
连轸这回脚步放得很轻,夕夕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抱怨道:“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连轸不屑于跟小孩子计较。他低声对元羲道:“陛下,景陵侯已经顺利离开楚国了。”
元羲点点头,“东西他收下了?”
“收下了。但是……”连轸想了想,忍不住开口,“依他的处事风格,未必就肯断了念想了。”
元羲轻笑一声,“我何尝幻想过用恩惠就能打消他景陵侯的念头。我要的……”他低头看了眼夕夕,而夕夕呢,也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
“我要的是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着,抚了抚她的长发,顺势亲在了她的发顶,“夕夕,以后你也不欠许南垣什么了,日后若是再见他,就当是敌人。”
夕夕有点诧异。即便不欠什么,那也是形同陌路,怎么就成“敌人”了……
显然元羲已经不想就此事解释什么。他的视线又放到池塘上,握着鱼竿的手稳稳的,另一只大掌将夕夕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夕夕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鱼儿上钩,便有些不耐烦了。
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元羲纹丝不动,声音淡淡,“跟你说过多少次,钓鱼就是要有耐心,要忍得下寂寞。小时候就罢了,如今这么大了,也该有些长进。”
夕夕心里默默地不服。她刚才都忍那么久了,若不是连轸来了,都已经钓到一条大鱼了。
但她还是没动了。她刚才正要伸伸胳膊的,这会儿就停在了一个不太舒适的姿势上。
等到又有一条鱼儿上钩时,元羲将线收起,让一旁的张解取下了鱼儿,这时候小姑娘才可怜兮兮地呻/吟起来,“哎呦,哥哥,我的手要断了!”
元羲伸手给她捏胳膊,“刚才怎么不动?”
小姑娘:“是哥哥不许我动的。”
元羲:“……”这是小姑娘倔脾气又上来了。瞧瞧,就为了呛他一句,她就能忍着酸疼,这么久都抬着手臂不动。
他暗叹口气,只是继续给她揉着,没再说什么。
“哥哥……”夕夕的声音又娇又软的,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瞧他,“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生什么气?”
“许南垣啊!上次不是说好了么,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怎么现在哥哥还是不开心。”
元羲模模糊糊地唔的一声。
夕夕暗道:都怪连轸,许南垣走了就走了呗,偏要来告诉哥哥,哥哥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心情不好。现在又得重新哄一哄了。伸手臂去勾他的脖子,然后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哥哥,我才不喜欢他呢。我一早就知道,他是个狡诈的人,耍得全天下人团团转。”
他是个狡诈的人,但对你,是真好的啊……他亲自潜入元城,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冒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还在元城待了好几日找夕夕。若非他是楚国的王,还真未必抢得过他。
抢……这个世道什么都是用抢的,没有谁就是归给谁一说。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的夕夕,如今也成了一样他必须用力跟别人抢,才能拥有的一样宝物。
元羲的大掌放到她的发顶,沉默不语。
夕夕见这哄一哄似乎没什么起色,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待第三条鱼儿上钩时,元羲把鱼竿收起,没有再放下去。
“夕夕,你如实回答我,”他忽然问道,“当初你受伤时,他当真……当真有给你换过衣裳?”
小姑娘摇头,“没有。当时我身边有一个丫鬟的。”
羲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就好。”
钓鱼是适合清早进行的活动,等到太阳升起时,元羲便要去天庆殿,顺便把夕夕交给连轸带着。
连轸瞧着主子的神色,知道主子还是有心情不爽的。许南垣那厮就是喜欢膈应人,他说的是夕夕昏迷时给她换的衣裳,所以夕夕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实到底如何便只有他一人说了算,实在不好判断真假,主子这心里能舒服得了才怪了。
但连轸见小丫头照常无忧无虑的模样,根本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啊……
夕夕这会儿正在鱼缸边上看鱼——刚刚哥哥钓上来的三尾活鱼,每条都很大只,把她之前在宫外买的几条小鱼都挤得边边上了。
小姑娘给鱼缸投了点鱼食,然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鱼缸,手指在鱼缸边上敲了敲,嘴上道:“小红小黑,快点吃东西,等下要被大鱼抢光了!”过了片刻,又蹦跳着拍手道:“呀!连轸你看,小红吃食了!小黑还是不肯吃……小黑快吃快吃!吃了快快长大!”
连轸默了片刻,道:“丫头,你不觉得,今天早上陛下离开时心情还是不好吗?”
夕夕抬头,茫然:“啊?”
“唔,没什么。”他觉得,这事儿靠夕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还是让时间来冲淡陛下的不爽好了,“你继续玩吧。”
夕夕当然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想管了,继续逗弄她的小鱼儿。
连轸看着她瞎乐呵的模样,心里感叹:陛下真可怜,摊上个活宝。
夕夕玩了半晌,瞧了眼连轸:“你干嘛总看着我啊?你看鱼儿啊,多好玩儿!”
连轸走过去,躬身到她跟前,好奇道:“哎,我说,你是不是只要在陛下身边,就从来没有烦恼的事情啊?”
夕夕脆声道:“哪有?我也有烦恼的事情了,只是没有跟你们一样,表现出来而已嘛。”
连轸乐了,“哎哟,你倒是说说,有啥烦恼的事情啊?”
夕夕离开鱼缸,跳到一旁的白石凳子上坐着,两条腿晃啊晃的,忧愁道:“因上回的练功走火入魔,哥哥如今说什么都不许我练功。我的轻泓已经闲置了好久,我手痒得很,昨日忍不住拿了练了一会儿,结果哥哥就把我的剑收缴了,如今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佩剑,忽然没了真的很不习惯。其实夕夕还是挺怀念当初在原乡的比武台上力挫群雄,勇夺第一的光荣时刻的。她后来把这个比武在哥哥面前添油加醋描述过好几次,重点强调了她的威风八面,然而哥哥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每每只是清清淡淡地嗯一声。
如今可好,就因为一次意外,她连佩剑都没了。“我明明是个女侠来着,女侠怎么能没有佩剑呢?”小姑娘苦恼到。
连轸听到她的抱怨,呵呵笑了,“你算哪门子女侠?整日里吃饭要喂,睡觉要抱的。奶娃娃还差不多。”
夕夕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慢悠悠道:“如今我在哥哥身边,既然有人喂,有人抱,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了。享受到同时,也不耽误我练功啊。哥哥也跟我说过,他的仇家很多的,我练好了剑,可以帮他杀仇家,同时还能保护自己,省得他担忧,这是两全其美啊。”
“这事儿还得你自个儿想法子说服陛下了,虽然我知道很难。但若是你都说服不了,别人就更不行了。”连轸道。
他心想,陛下整日里巴不得把她放手心里捧着,嘴巴里含着,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帮他杀仇人?绝对不可能。
夕夕趴在那儿,蔫巴巴的。“若是以往,我跟哥哥撒撒娇,抱着他亲一亲,指不定哥哥就把轻泓还给我了。但自从这次从会英楼回来,哥哥就一直心情不大好,我也不好开口了。还是先忍忍吧。”
连轸目中透着沉思。“这几日陛下的确心情不大好,不止是许南垣,还有元羡。元羡一日不除,陛下是一日不得安心的。”
夕夕忽然感兴趣道:“连轸,你能告诉我,元羡到底和哥哥有什么过节么?为何要这样势不两立的?”
连轸沉默片刻,“你在宫里待着这么久,陛下有没有带你去过离阳殿?”
夕夕摇头,张大双眼,“那是什么地方?”
连轸有点惊讶。陛下至始至终都没告诉过夕夕过去的事情吧?离阳殿是陛下少时的寝殿。陛下小时候在离阳殿,不知受过多少欺凌。不过这些事情说不说在于陛下,他还是不要多嘴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小姑娘追问道。
连轸笑了一下,“没什么。丫头,你方才说想要轻泓剑,若是在青葙谷,你大约已经自己去找了吧?反正,你再怎么无法无天,主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舍得罚你的。怎么如今在王宫,反倒束手束脚起来?”
夕夕苦恼道:“王宫这么多房子,而且很多房子都长得一样。我怕我剑还没找到,就迷路了。”
连轸笑道:“小路痴。还有点自知之明。”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忽然从凳子上跳下来,朝屋里跑去。
“哎,你上哪儿去?”连轸连忙跟上。
“该喂小兔子吃菜啦!”夕夕头也不回,声音脆弱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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