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93章 星子目,月华疏(一)

    </script>    时间的确不长,甚至连一炷香都没有。

    元羲望着夕夕的脸色从苍白如纸,终于又恢复正常,紧握的手心才渐渐展开来。

    老妇人收回手后,翎蓝也停了手。老妇人满身大汗,喘了几口气,才一字字有气无力道:“好了。尚光灵玺在那里面了。”她指了指那处夕夕的血方才流过的小池子。

    话音刚落,那池中便又亮光渐渐流溢出来,淡黄色近乎白色的光芒,在冰窖中显得温暖又柔和。

    光芒散去之后,那尚且泛着血红色的池中央,有一颗不过药丸大小的玉珠子。

    满头华发的老妇人踉踉跄跄地,忽然匍匐跪倒在他面前,目露虔诚地看着那颗珠子,嘴上喃喃道:“尚光灵玺,终于离开蓝家了。老爷,奴婢终于完成了您给奴婢的使命,奴婢可以去地下陪您了……”

    元羲只是看了一眼那东西,便急忙走到夕夕身边,蹲下身去,轻轻触碰她的脸蛋。跟过去一样,柔软透着温意。

    他给她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管子拔下来,衣袖都重新理好,用力一抱,将她抱进了自己怀中。

    许南垣也好奇地看了眼那珠子,“这是尚光灵玺?”

    翎蓝戒备地看着他,“景陵侯,楚王在此,你不要痴心妄想。”

    许南垣淡淡看她一眼,“你是传说中的翎蓝公主?”

    翎蓝没回答他。这时,刚到元羲怀里的夕夕忽然动了动。

    “夕夕?宝贝儿?”元羲激动地低头唤她。

    小姑娘渐渐睁开了星子般的漂亮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四下一望。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哥哥,灵玺出来了没有?”

    元羲喜欢她刚醒时茫然的模样,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睛,道:“已经出来了。宝贝儿真勇敢。”

    小姑娘笑道:“在哪儿?我想看看。”

    元羲抱着夕夕,走到那池子边上,腾出一只手来,将那灵玺从池中取出,放到她柔软微凉的小手上。

    夕夕握住哥哥递过来的珠子时,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他抬起她的小脸道。

    夕夕立刻微笑道:“哥哥,灵玺长得好漂亮!”

    元羲是没瞧出有什么漂亮的。但见她高兴,他也高兴,道:“夕夕若喜欢,哥哥便把它做个吊坠,挂在你身上好不好?”

    小姑娘把珠子重新放到元羲跟前,道:“不,哥哥,这是夕夕送你的礼物!它是哥哥的!”

    许南垣道:“拿着尚光灵玺,可以去天子帝都近郊的鹡鸰山寻找东昭建朝元老韩禹将军的后人,他们可以重新召唤出当年锐不可当的百万铁甲军队。这铁甲军队原是当年韩禹将军在解甲归田之前留给东昭皇族的一支极为强劲的后备力量。他们的祖训是世代相传的,只听命于执有灵玺的人。”

    元羲道:“你竟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许南垣笑道:“这点东西,楚王若有心,总能打探到。楚王如今连尚光灵玺都有了,只怕一统四海指日可待。许某在此先恭贺了!”

    元羲正欲说话,感到夕夕似乎没力气一般,趴在了自己胸口。他心有忧虑,道:“宝贝累了?”

    夕夕点头,“哥哥,夕夕想出去了。这里好重的血腥味儿。”

    那些管子里现在都是红通通的,自然血腥味儿重,再加上此处环境封闭,难怪她会不舒服了。

    元羲便立刻抱着她走出密室。

    翎蓝目送他离开,没有跟上去。她低头看那还面朝下匍匐在池子下面的老妇人。老妇人一动不动,无声无息。翎蓝低下身一瞧,却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许南垣道:“这老仆已经活了近百岁了,是取出灵玺的执念才让她长寿到现在。”

    翎蓝叹口气,不再看她,对许南垣道:“尚光灵玺已经不在此处了,景陵侯还不走么?”

    许南垣好笑道:“我一早看出你想留到最后,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夕夕或者楚王知道?”

    翎蓝脸色变了变,“反正灵玺已经取出,夕夕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说着,走向了中间那处供应活血的大箱子,按了一个机关,箱盖渐渐滑开。

    里面竟睡了一个人。长衫墨发,眉目清雅,瘦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青白色,那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许南垣惊讶出声,“这是,蔡国公子邵温?”

    翎蓝道:“放血滤血之术,凶险异常。若无适当的活血支援,即便把滤过的血放回夕夕体内,她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若有人愿意提供活血,便可以保命,甚至毫发无损。”

    “那为何要他的血?随便抓一个人来不好了?”

    翎蓝摇头道:“不,世间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我是一个,邵温也是一个。但是,我是女人,又生产过两次,气血不够,这么做无疑自找死路。”顿了顿,又淡淡道:“我还想多陪夕夕几年,并不想死。”

    “为什么?”许南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莫非……邵温和夕夕的父亲有什么渊源?”这血,肯定是父母亲人才能提供的。

    翎蓝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探了探邵温的脉息,放松道:“他气息平稳,只是人虚弱些。”

    许南垣道:“现在能瞧出什么来?指不定有什么后遗症。”

    翎蓝听出他语中的讽刺,低声道:“这是他自愿的,我并没有强迫他。”

    许南垣看着不省人事的邵温,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自愿的……因为夕夕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甘愿奉献一切。

    他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

    此番没拿到灵玺,归国后,唐王面前还得好一番解释。或许,他真的可以考虑离开唐国了。李衽虽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但他效忠了唐国十几年,立下无数功劳,不晓得能不能算偿还了他的恩情……

    ******

    回到住处,元羲把已经睡着的夕夕放到榻上。刚放手,小姑娘惊醒了,小手拉着他的手,道:“哥哥,别走,夕夕害怕。”

    元羲笑道:“小傻子,平时夜里害怕罢了。现在大白天的也开始害怕了?”

    小姑娘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把他的手拖到来,放到脸颊上,软软道:“对,夕夕现在大白天也开始害怕了。哥哥会嫌弃么?”

    她素来喜欢黏他,他也不以为意,干脆搂着她躺到榻上,一起睡觉。

    临睡前,他还想着,等下要找个大夫来,好好给她看看,才能让他放心。

    小姑娘的脸埋在他怀中,眼睛一直闭着,气息很匀。可直到很久很久,久到哥哥都睡过去时,她才微微睁开眼睛。

    怕惊动哥哥,她不敢动作,只是微微抬起一点点,双眼望着哥哥胸口的位置。

    她记得哥哥今日穿的衣裳,这里应该有雪白的刺绣云纹。

    现在真的是白天么?为什么她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即便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到一丝光线。

    回想起来,那老婆婆一直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并没有说没有别的伤害。

    她好害怕,害怕再也看不见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夕夕?”他睡眠很浅,不知怎么醒了,“不是困了么?怎的又不睡了?”

    夕夕唔了一声,连忙又扑到他怀中,“睡的,我好困了!”她想,先睡一觉,睡一觉说不定能看见了呢!

    元羲看不到她的眼睛,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伸手拍着她的背,道:“宝贝,哥哥会一直守着你的。”

    “嗯。”

    夕夕觉得脑中有微微的晕眩,很快便没了意识,也不知是睡了也是晕了。

    再醒来时,哥哥似乎已经靠坐在床头了。

    是这样的。每次一起睡觉,哥哥都会比她先醒,然后她醒来时,便能看见哥哥靠在床头看书的侧脸。她甚至能轻松地描绘出,哥哥此刻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姿势和位置。

    元羲转头,看见小姑娘睁开眼睛正看着自己,那眸子又大又黑的,仿佛比平时还要黑亮几分,透着茫然无辜。

    他忍不住放开手里的书,低头亲她,柔声道:“宝宝,起来吃点东西,等下哥哥带你去看大夫。”

    夕夕惊道:“为什么要看大夫?”

    “你经过换血,肯定要仔细检查一下才行。”顿了顿,又忧虑道:“也不知南水城的大夫水平如何。不过没关系,我们马上可以回元城了。暂且在此处看看,到时候回去还要仔细瞧的。”

    夕夕搂住她的脖子,娇笑着撒娇道:“哥哥!我才不要看大夫。夕夕想吃藕粉丸子了,哥哥去给我做藕粉丸子来好不好?”

    元羲点点头,捏了捏她的脸,“那夕夕要乖乖待在这里,不许乱动,更不许下床乱跑。”

    夕夕笑了一下,“那夕夕要是想如厕怎么办……”

    他总怕她会有出什么事情,特别是刚把灵玺取出。即便她如今再正常不过的对着他笑,他也莫名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十分脆弱,仿佛一碰碎。

    “如厕也不许一个人去,唤哥哥一声,哥哥来了。”

    他知道她最乖了,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所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让她重新躺好在榻上了,便起身去了厨房。

    可这次,夕夕却没这么乖。

    她知道,自己已经瞎了。这件事固然让她害怕,可她心中还有更大的担忧——或许取下灵玺的后遗症还不止是看不见这一项。

    四肢先前出入管子的地方,微微发热,逐渐扩散到全身,像先前她弹过琴之后,手指上出现的炙热感,渐渐增强,最后仿佛火烤一般,让人痛苦不堪。

    她记得那时候,手指上出现了许多血痕。然而她现在看不见,或许手脚四肢处,也渐渐开始出现血痕了。

    她也觉得奇怪,这一刻,她想的不是即将到来的疼痛,而是哥哥的担心。

    哥哥肯定会担心,会自责,会比她更痛苦。夕夕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想了想,忽然从榻上爬了起来。

    双脚在下面摸了一阵,找到了鞋子。她要趁着最痛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先躲起来。待血痕结束了再回来。上次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消失了的,她只要躲一会儿好了,指不定哥哥的藕粉丸子还没煮好,她回来了。

    也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的黑暗让她的听力愈发敏锐起来,她朝着印象中的门的位置往前,开始有些不敢,走得很慢,但渐渐的,发现并无阻碍,便走得快了。

    她能感觉到外面的风吹来的方向,那里应该是窗子。窗子的旁边,是门了。

    外面有鸟叫声,有花香味儿,还有阳光的温暖。原来还是白天,不过大约是傍晚了吧,她听到了池塘中有蛙鸣。

    夕夕把领口里那条能引来金乌雀的链子扔到了屋子外头的小池塘中,然后循着小池塘岸边的美人蕉的花香,走到了院中一处闲置的厢房。

    虽然环境陌生,但这里的厢房摆设都十分相似,她把门反锁好后,迅速地摸到床底下躲着。

    头部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忍住惊呼声,伸手捂住那里,身子愈发蜷缩起来。

    地上有点凉,带了点潮湿的味道。但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这些了,身上渐渐席卷而来的炙烤般的疼痛感,已经让她无暇他顾……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哥哥总是包容她的所有,安慰她的所有,她知道,哥哥最疼她了。其实她也很疼哥哥,但并不知道怎么去疼他。她觉得送个礼物给哥哥是疼了,但一直都没有能让自己满意的礼物。

    这回呢,她送了天下人都追寻的宝物给哥哥了,这个礼物她觉得很好。可若是哥哥晓得她因为取出灵玺而眼睛看不见了,哥哥肯定不会开心,肯定也不会喜欢那个礼物,所以她不想让哥哥知道。

    她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青葙谷仙踪焉测前那一棵海棠树来。

    现在又是春天了,想必那棵海棠又开花了吧……可是,她以后再也看不见它漂亮的粉红色的花朵了呢……

    不止海棠花看不见了,明绣湖边的桃花也看不见了,上枫郡的荷花也看不见了,鹤望山的白鹤和瀑布也看不见了……这一刻,原本平凡的色彩都变得无比珍贵起来,原本并无特殊的世界都变得异常纷呈起来。只是她再也无法看到那些色彩缤纷了,这件事似乎也有点让人伤心呢……

    最伤心的,是再也不能看到哥哥的脸了。唔,好在哥哥的容貌已经刻在她的心里,她一定一定不会忘记。

    ******

    快要掌灯时,元羲怕夕夕一个人害怕,便撂下了厨房里煮了一半的丸子,回去房中给夕夕点灯。谁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四处并无挣扎痕迹,以夕夕的机敏,不可能被人毫无知觉地带走,所以肯定是她自己走的,消失的鞋子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从密室中出来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一刻,心头异样的惊惶和恐惧迅速膨胀起来,让他提着灯笼的手都是抖的。

    “夕夕!”他大声唤道:“夕夕!”

    男子的身影仓皇地沿着小院各处寻找,明明是那么刚毅沉着的人,此刻却脚步都虚浮无力,踉踉跄跄的,撞到一处池边青石,他狼狈地跌了一跤,高大的身影歪倒在地,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想起了金乌雀来。

    8

    金乌雀没能找到夕夕,只是在池水上盘旋着。

    “夕夕,你在哪里?!”他唤了一声。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夕夕在附近,不可能走远。

    他告诉自己要静下心来,不能失了理智。夕夕自己跑了,肯……定是事出有因。他应该仔细分析,想一想她可能去的地方。

    她让他去厨房煮东西,是为了支开他。那她肯定是刻意躲起来了。时间也不长,她不会躲远的,肯定在院子里。

    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走到某一间时,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身子一僵,视线落在地上。有殷红的血,从床下流出来。

    他手掌一掀,那单薄的木板床边朝旁边翻了过去,露出里面的景象。

    月色疏光下,披头散发的小姑娘缩在冰凉的地面上瑟瑟发抖,白色的衣裙上斑斑点点的,有数不清的血迹。至于那地上鲜血的源头,是她的紧紧咬住的唇角边溢出来的。

    她恍惚中听到声音了,手指连忙捂住口鼻。然而她不知道,他已经看见她了。

    这一刻,他僵立在那里,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夕夕慢慢爬起来,一边捂住口鼻中的鲜血,一边睁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已经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地粘在她的眼角上,她的眼睛很大很黑,却似乎没有一个焦点。

    她不知道是不是哥哥来了。刚才似乎有声音,怎么现在又不见了呢?

    她伸手摸了摸,周边什么都没有。奇怪,她不是躲在床底下的吗,先前那个把自己撞到的床脚柱子也不见了。

    一点点的,她从角落处爬了出来,十指上有深深浅浅的血痕,撑在地上不停颤抖着,触目惊心。

    那一年,她被抽鞭子用刑后,也是这样的一身血迹。元羲一直以为,那些已经是历史了,他的夕夕再也不会这样。可眼前这一幕,让他肝肠寸断。

    “哥哥?”她觉得很累,爬不动了,便没再继续往前爬,抬着带了血污的小脸朝前面望着,“是你对不对?我知道,肯定瞒不了你的。哥哥……我……我现在看不见了。但是你别担心,夕夕一点都不在乎。”

    她又吐了一口血出来,伸手擦了一下,道:“我一点都不疼的,一点都不。哥哥……”

    始终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夕夕知道,哥哥在眼前。可是为什么哥哥不理她呢?

    她有点急了,便又忍住身体的难受往前爬,终于,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双缂丝靴子,上面是云纹镶边的锦袍下沿。

    夕夕紧紧捉住他的衣摆,仰着脸笑起来,“哥哥……”

    雪白的衣袍染上了她纤纤十指上的血迹。缓缓地,他终于蹲下身去,声音嘶哑难听,只能勉强辨认,“夕……夕,哥哥在……这里。”

    颤抖的手掌抬起,却不敢碰她。他不敢相信,他的夕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回事?!”

    刚赶回来的翎蓝看见元羲仿佛僵住的身影,视线一闪,便看见元羲前面几乎扑在地上的夕夕。

    “夕夕?!”她大步走过去,“夕夕,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夕夕朝翎蓝声音的方向道:“娘亲,我眼睛看不见了。”

    翎蓝瞧见她空洞的双眼,心脏一阵紧缩,疼得心口血气翻腾。她一把推开泥雕一样的元羲,把夕夕从地上抱了起来,低头安慰道:“女儿别怕,没关系,很快会好起来的!”

    元羲这会儿终于醒了过来,跟着翎蓝的脚步回到了住处。

    “哥哥!”刚把她放到榻上,她爬起来找哥哥。

    翎蓝见元羲整个人还是木的,气得上前去推了他一把。

    他跟个纸片儿人似的,被翎蓝轻易推到了夕夕的身边。

    “哥哥!”她的手在空中乱抓,黝黑的眼睛茫然无助地四下看着。

    元羲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夕夕,哥哥在这里,在这里。”

    小姑娘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浮木,紧紧捉住哥哥的手,脸上是一惯的娇娇模样,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哥哥抱抱夕夕!”

    只有那颤抖的手指,彻底泄露了她的彷徨恐惧。

    元羲终于把她搂进怀中,喉间大吸了几口气,一直堵在心口的凝滞之气才骤然松开来,情绪瞬间冲破了所有的防线,他低声哽咽起来,大滴的泪水往下掉,掉到她褶皱血污的衣裙上,将那点点的血渍漾开来,仿佛盛开了血色的花。

    翎蓝略通医术,她坐到床榻边,捏住夕夕的手,把了一下脉。

    原本紧皱的眉不知为何舒展了下,可下一刻又更加深皱起来。她推了下元羲,道:“夕夕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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