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尻光也恍然大悟,旋即焦心不已,毕竟他收了那名为‘安科斯特’的盖世太保的酬金,答应作为眼线监视‘林静如’一举一动。可若在一个月内不能给安科斯特提供可靠情报,岂不得罪了这慕尼黑高官?何况,连彼时敢对中国袁世凯都吆三喝四的加藤义男,如今都忌惮安科斯特所在情报机关,他这落魄无势的官僚子弟又该当如何招架?
“那——那尊敬的教授,您能不能立即批准我前往柏林?我真有事要找米娅。”田尻光也越想越怕,愈发攥紧康拉德教授衣角,哭丧着脸频频鞠躬,“我求您了!”
康拉德教授见好不容易熨得平整的西服变得皱乱不堪,忍无可忍地拍开田尻光也的手,怒目呵斥:“就凭你这荒废学业的态度,也有资格去柏林?我告诉你,这期间你给我老老实实上好每堂课,不得有丝毫怠慢!同时,罚你清理医学院所有男厕所一周,我会派专人检查!若你再敢擅自离校旷课,就给我从此滚回远东,别再来德国!”说完便骂了句粗口,在那些男女的劝说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此严厉之辞,之于田尻光也而言不啻一道晴天霹雳。他僵立原地,满心懊恼再赴柏林的意图破灭,根本无法兑现于安科斯特随时监视‘林静如’的承诺。早知校方有这般安排,他之前何必辛苦赶赴柏林,狼狈到蹲踞于柏林街角那熏臭冲天的垃圾箱旁过夜,甚至差点无法返校?
更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如今连‘林静如’都得以获准前赴柏林实习,他却不仅被剥夺资格且还被严厉警告。想起为了能让他出国深造,他那早已败落的家庭不得不四处筹款,债台高筑。倘若此次不能载誉而归,投身帝国扩张大业,反被勒令退学,黯然返程,该如何面对家人期望?重振北海道的田尻家族?以致让乡邻亲戚一致认定:所谓‘田尻家族的新希望’,其实是个连中国女子都不如的‘顿马’(日语:愚傻,痴呆)!?
一时间,惶急和恐惧如同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的往田尻光也心中扑来,令他躁乱得在这寒意萧瑟的时节,周身汗水涔涔。他强抑住无比窒闷的情绪,怒气冲冲地跑回宿舍,在那名保加利亚舍友惊讶错愕的目光中,将一把沉重的武士刀一霎拔出刀鞘,锋刃森寒如注!
“马鹿!我堂堂大日本帝国优秀学子,怎能败在你这该死的支那女人手上!?一定是你在教授面前诋毁我,窃取本该属于我的荣誉,令我和我的帝国蒙受如此奇耻大辱!我田尻光也若不让你死无葬生之地,必将以此剖腹,向我的家族及天皇陛下谢罪!”田尻光也狠狠揪了下那仁丹胡髭,直视这把亡父遗留的据说由幕府将军德川庆喜钦赐的武士刀,两截龅牙深深没入唇间。
窗外,疾风骤起,众木萧疏飒飒,无数枯叶仿若将死的春蝶,无力飘零于半空,颓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