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阵已然干哑的嚎哭、义愤难平的控诉此起彼伏,直往正冷眼旁观的平君频频扑来。她咬紧下唇,双拳被攥得青筋暴起。
该是再添把柴禾的时候了。平君想着,瞥视了陆俊后望向菊池干夫,口吻有所缓和:“小鬼子,既然贵为丹麦王子的哈姆雷特曾感慨‘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所以生命确实宝贵至极。那么,我便念在你求生**如此强烈的份儿上,给你一个‘生存’的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照做呢?”
由于哭得喉咙干涩,纵然开口也是语声微弱,菊池干夫只得噙着抽泣,拼命颔首。
“很好。”平君含笑应声,随手拾起落在地面的几张相片后,将其迅速揉作一团,径直往菊池干夫的嘴里塞去,“咱们不从‘九一八事变’而以南京大屠杀之日开始算,那天距今已有多久了?小鬼子,你知道答案吗?648天!不要你吃648张照片,就给我把这里的全吃进肚子里,够慈悲为怀吧?一张也不得少!吃!吃!”
目视平君那全然扭曲的面庞,陆俊无奈笑了声,兀自摆弄那方才恐吓菊池干夫的匕首。不料银光一闪,那利器重新落回了它的原本主人——许平君的掌心。她再度将其抵在菊池干夫的喉部,冷冷开口:“告诉你,这刀子淬有剧毒,若想体验‘见血封喉’尽管试试看。”
菊池干夫吓得连气也不敢出,任由陆俊拾掇、揉皱地上已被踩脏的相片,相继塞入他的口中,艰难地咀嚼并吞咽着。谁想许平君倏然持着匕首滑过他的耳际,不耐烦地催促:“需要我割了这左耳提醒你快点?”
话音方落,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只见菊池干夫的裤裆已精湿一片,且在地面积了好大一汪。陆俊忙捂住口鼻,双眸却笑得眯成一线。
“看你这怂样……也罢,唱首歌为你放松心情吧。你该感到非常荣幸,因为你是这歌曲德语版的首个听众。”平君强忍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与捧腹笑意,稍许弯身后将脸凑近菊池干夫,任他的耳廓被她的低低笑谑重重围住,“很美的旋律,绝对符合你们的品位……”
陆俊闻之稍顿了下,转而饶有兴致地瞥许平君,急欲得知这面前的女子究竟如何表现。但鉴于其眸间所不经意流露的一丝狡黠神色,他当即断定这首歌并非简单,心随之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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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夜深你飘落的发/夜深你闭上了眼/这是一个秘密的约定……(【187】”
果然,平君甫一张口便让陆俊脊背一凉,神色大变。他蹙起双眉,以不可思议地眼神注视犹自哼唱的对方。
“属于我属于你/嫁衣是红色/毒药是白色/嫁衣是红色/毒药是白色……”
天呵!这是什么曲调与歌词?透着浓浓的哀婉与怨怼,令听众仿佛看见被遗弃的新娘对负心郎的彻骨仇恨,瞪着不甘心的双眸郁郁而终的情景。陆俊捂紧胸口,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旋律。
“但愿你抚摩的女人流血不停/一夜**不是不是我的错/但愿你抚摩的女人正在腐烂/一夜**不是不是我的错/一夜**不是不是我的错!”
越临近曲终,音调越尖锐刺耳。犹如死不瞑目的女子化身厉鬼,在午夜中凄厉嚎啕。菊池干夫早已被吓得冷汗透衣而出,周身直颤,一副魂不附体的神态。陆俊则强抑激烈的心跳,怔怔望定始终淡定自若的许平君,竟莫名生出一种错觉,似乎歌中的女子便是面前的人。
目视陆俊与菊池干夫满面惊骇,平君笑得笃定。虽然未来与她已再无关联,她却仍清楚记得彼时犹在求学的她与蓝雨薇为了壮胆,以便从容面对各种血腥的临床解剖图,竟突发奇想,大量接触恐怖惊悚题材作品。尽管事后被养母知悉后加以责备,她们却成功地练就了一身胆魄。
只是不知为何,这首奇诡的《嫁衣》自被接触起便令她印象深刻,如被镌刻般深植于脑海中,难以忘却。直至经历亲人故世、男友遗弃、闺友决裂、突遇车祸……在鲜血喷溅而出,浸染那只装有房产更变书的档案袋时,在意识逐渐模糊时,她终于悟出这首歌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今外寇入侵,国危若累卵,万民于水火,更是如何不恨?何以不恨!?
兴许,这世上确有所谓“宿命”,只可惜碌碌的世人懵然不知,至死方晓。
思及此,平君笑意愈甚,竟蓦地展开双臂,放声长笑,直笑得身躯乱颤。陆俊见之欲婉言相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以对。
不多时,平君止住笑,一把攥住菊池干夫的头发,迫使他扭过头来。她收起匕首,不再将相片揉成团,而是直接抓起它们狠狠塞往他的嘴里:“怎么,你不喜欢这改编成德语版的歌,不愿毁掉这些实证!?你们不是酷爱暴虐,享受凌辱?不是擅长销毁证据,装得无辜可怜!?别再装了,吃!给我继续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