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这一周内,执教精神病理学的科里尼斯教授时常在授课之际,向学生灌输“法律与上帝不能强制人类痛苦地生活”的观点,鼓吹安乐死【111】之意不言而喻。诚然,医护工作者应采取一切方法,舒缓或消除病人被病魔折磨的痛楚。可他为何刻意忽略死亡合法化极易诱使案犯利用法律疏漏,引致故意杀人的严重隐患?
总之,这时代的柏林大学被某种古怪而阴郁的氛围重重笼罩,令人无法捉摸,忐忑不安。
“请问,你是来我校实习的密斯(miss)林么?”蓦然间,一个温雅语声将雨薇的思绪中断。她循声抬眸,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色半袖旗袍的女子立于面前。此女眉如弦月,烫了时髦的波浪式卷发,脖颈间悉心系着白丝巾,用一枚银亮的丝巾扣别住。【112】
“在下是静如,请问小姐尊姓?”由于手中书籍过重,雨薇只得止住脚步,朝其稍许鞠躬,暗自庆幸平君之前及时察觉她言行举止中的纰漏,自两人相认以来这段时日传授了她不少基本的时下礼仪【113】。不然若令更多同胞察觉异样,势必曝露了真实身份。那女子凝视雨薇,目光里分明闪过一丝鄙夷,稍顷扬起菱角分明的红唇:“鄙人是法学院政治学系岑苡诜,字丰融。曾就读于之江大学。”
得知对方毕业的院校,雨薇顿时想起了那所在未来的母校,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浅笑开口:“静如曾参观之江,该处名师荟萃,人才济济。不知密斯岑前来找我,有何要事?”
岑苡诜陡然敛去笑意,瞥视了面前的哥特式图书馆建筑,语声转冷:“据闻好友刘砚心君与密斯林有些误会,在下深感不安。故前来邀请,消除双方不快。”
“丰融客气了。诸位都是同胞,在异国互相帮衬便是,何须这般兴师动众?难道你用心布下这鸿门宴,除了你我她三人外,另有他人受邀赴宴?”雨薇见岑苡诜沉了面色,心知此去必定凶险万分,心慌得愈发抱紧了怀中的书籍。但她很快稳住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不知可否在此透露一二?”
岑苡诜噗哧一笑,伸手拢了拢遮在前额的鬓发:“既去之,则知之。如若好戏被预先透露了剧情,这戏可就不好唱了。或者是……密斯林不敢前来么?”
雨薇淡淡扫视了岑苡诜面庞,暗忖这期间,这柏林大学内针对她的种种排斥与流言蜚语,以及昨日刘砚心莫名的粗鲁举止,或许便是为了今日的彻底摊牌。看来,这些同胞不愿与她继续僵持下去了。
这番前去固然凶险,但为了恢复名誉,匡正视听,不得不学关羽单刀赴会。何况自己并非一介羸弱女子,究竟有何惧怕!?
雨薇思及而笑,旋即与岑苡诜大步而去。殊不知距图书馆约八百米处的一间教室内,三名面容坚毅的男子皆怒目望向窗外,显然焦急对方为何仍未到来。
片刻后,其中一名留有中分短发,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徐徐转身,朝身旁一名梳了双辫的女子一挑剑眉,露出促狭的笑容:“明贞,以后做事千万要冷静。身为女子,切不可如昨日掷砖谩骂,失了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