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舍恩说完,那士兵已面如土色,惶恐得低眉顺眼,连声检讨所谓“失言”之举,全然不曾注意舍恩正仰望前方,低低道了声:“mayfly(英语:蜉蝣)……”
也许舍恩觉察了这来自远处的监视——他的清亮目光,恰巧落在了某个望远镜的视野中。片刻后,正在某座岗楼上昂首眺望的瘦削男子放下望远镜,朝身后一名生有八字浓眉,眼廓深陷的中年男人愠怒道:“这该死的格云瑟,简直和库尔特一样烦人透顶!”
被数落的中年男人登时神色尴尬,只得默默注视那不能再熟悉的面容:由于经常加班熬夜,对方的清俊面庞愈显瘦长且微有苍白,笔挺鼻端生得如鹰嘴般锋锐,湖蓝色的三角眼始终利芒闪烁,血色不足的丰唇总是倨傲地紧抿,即便绽出真心的笑意亦是寒如霜雪——简直与帝国国徽中的雄鹰毫无二致!真不知帝国元首在设计中,是否曾参考了它?
总之,若论相貌,想必纵是极其重视血统与相貌的盖世太保高层内,唯有那被誉为“帝国刽子手”,深得希姆莱宠信的霍夫曼能与之媲美。只可惜,正如那处事圆滑的保安情报处办公室负责人私下感喟:男子固然仪表堂堂,可偏偏不巧地生有个硕大的肥臀,与他那魁伟身材、修削的指节与俊朗容颜难以相称。难怪有人曾对所谓“鹰隼”的评价不以为然,而是私下称之为“蜘蛛”——不正像在国内外精心布置了一张巨大而密不透风的监控网,随时等待猎物不慎入内,继而将其吞食得干干净净的可怖的节肢动物!?
寻思间,中年男人不由略微侧首,掩口偷笑,不想一声冷哼陡然传入耳际:“赫斯先生,这有什么好笑!?”
果真如鹰隼或蜘蛛般敏感细致!中年男人迅速理了思绪,愈发笑声爽朗,竟将他细纹横生的面庞皱成一朵菊花,越发显得他无比憨厚可亲:“莱因哈德,如果你实在看舍恩、冉克,以及那两名异族人不顺眼,不妨交给我鲁道夫一并处置。不然你回家后,被你那精明干练的奥斯滕夫人嗅到手中的‘气味’,必定又要怀疑你是否背着她去户外狩猎了。”
“区区小事何必劳您亲自出手?而且要求放人的是与我们订有‘十诫’的国防军‘阿伯维尔’局长,帝国海军中将威廉弗兰茨卡纳里斯先生,怎能不给他几分面子?”见党卫队上将兼帝国副元首鲁道夫瓦尔特理查德赫斯虽然开怀而笑,但眸中的精光愈盛,海德里希自是不信他那套说辞,却又不能直面揭穿,便大致透露了实情,“为了让我尽快放人,那矮老头今早在话机里竟唠叨了足足十分钟!真该索性把那俩女生教训一顿后就直接送回学校,像某人那样一来一去岂不麻烦透了?”
某人?赫斯顿时心中雪亮:原来海德里希无端责备冉克,实则讽刺希姆莱连夜折回柏林,后又匆匆返回专列之举,与素来提倡节俭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过,他越发不满希姆莱是由于人事任命——虽暂时全权署理盖世太保所有事务,甚至连风纪警察总监达吕格上将也要礼让他三分,但他的名字始终未出现在任何占领区总督的人选名单中。尤其此次被希姆莱安排角逐“帝国驻波兰占领区总督”的候选人,竟是仅有“波兰行政主席”虚职,党卫队二处处长兼交通警察分处处长霍夫曼,这如何不让他倍感恼火?
可海德里希如此抱怨着实显得过分:执意将中国人关进集中营是那医学狂人,冉克仅是为此与骷髅营队员舍恩打了招呼而已,加之要求放人的是卡纳里斯又不是冉克——案件至始至终与冉克有何关系?显然海德里希一来仍不曾在“图哈切夫斯基案”后,改变对冉克的偏见,二来不仅为了发泄怨气,更是唆使自己从此改变对希姆莱看法——如今有谁不知冉克的情报站隶属于他鲁道夫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