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兰塔,我不是昨晚与你说好了,这期间保护米娅,避免她再出意外么?”距那教室不远处,许平君正一面朝淌汗的面颊上不住扇风,一面数落克里斯蒂娜,“既然图书馆的人说她借完书便离开了,为什么宿舍里、食堂里都没有她的人影?你怎么不和她一起去亚历山德拉的宿舍呢?”
克里斯蒂娜咬了咬唇,辩白里明显带了哭腔:“下课后,我便与米娅遇到姗迪的舍友,得知姗迪为了表哥的病在宿舍里不吃不喝,于是建议米娅与我一起前去探望嘛!可米娅极力坚持她一个人去图书馆,我只好听她了。谁知道表哥他……他身体一向好好的!都怪这笨蛋非要去波兰,非要为他的霍夫曼家族撑面子,也不想想那家如今还是他的家吗?”
许平君闻言长叹了声,摇头不语——科里尼斯教授布置的精神分析课题过于繁杂,为了弄懂其中几处难点,她只得在课堂结束后向他悉心请教,让克里斯蒂娜与雨薇先回宿舍,而后三人一起吃晚饭、上自习。谁知克里斯蒂娜竟如此马虎大意,在这严峻的局势下让雨薇落单。
正当二人焦急万分之际,一名身着土灰色长衫,戴着米白色围巾的儒雅男子匆匆而来,朝许平君稍一拱手:“请问这位小姐是来我校实习的许靖宇吗?据闻昨日刘砚心君与你无故争执,陈某在此道歉了。”
“陈先生多虑了,吾等都在海外为国深造,何必在意这些鸡毛蒜皮?”许平君忙鞠躬回礼,暗忖来人竟有与刘砚心一模一样的江淮口音,不由抬眸探问:“我可否冒昧地问陈先生,听您这口音,是否与刘砚心君同乡?她昨日可差点伤了我这德国朋友的舍友。”
陈邦杰与克里斯蒂娜握手,互道姓名后,朝许平君含笑道:“许小姐所言正是,我们都是江苏省的,不过陈某来自丹徒,与她只能算‘半个老乡’。当然,如今身在异国,吾等便只有同胞之称而无地域之别。”他转而敛起笑意,以流利的德语朝克里斯蒂娜恳切道:“舒泽小姐,既然你是林的舍友,那么你能否与我一齐前去劝慰我的好友,别再当着大家的面与林为难了。”
“糟了!”许平君当即从陈邦杰的话中捕捉了某些信息,心中泛起强烈不祥预感,拽住他的衣角急声道,“陈先生,米……‘林静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赶快带我们去找她!”
陈邦杰困惑地望向许平君,暗自纳闷这与西汉宣帝的皇后同名的女子【114】,且是刘砚心口中的抗日将领之女,为何如此关心一个汉奸的女儿?但他不曾盘问,仅是领着许平君、克里斯蒂娜二人,直往那教室疾步而去。
五、六、七、八,一个个巴掌高高地抡起来,重重地掴下去,落在早已疼得麻木的面庞上。
雨薇望向那数名依然冷眼旁观,却不试图阻止劝架的同胞,再也不曾说一句话。
——该如何指责刘砚心,将满腔悲愤发泄在汉奸女儿的身上并不明智?
——该如何告诉邝公道等人,自己不是林静如,不是她!不是!?他们其实错了,错了!都错了!?
——该如何透露给在场所有人,这场持续八年的抗战,最终中国胜、日本败!?
无法指责,无法申辩,无法透露……既然他们早已咬定自己便是林静如,那么此刻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