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感觉得到,姜语晴就是在极北之地内出的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出来了,这一路上飞奔逃窜,却始终都处于昏迷状态。如此的自相矛盾,她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又如何可能?就算是姜陵也办不到,因为他不可能在自家主子昏迷的时候仍旧保持清醒。
然而,鬼差的回报却是,极北之地内无犯人失踪。
究竟是他的推理出现失误,还是他的感应有了偏差?不论是哪一种,都显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鬼王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再多费一些时间,争取弄清楚这眼前的团团迷雾再行追赶。发了一道敕令,让其他负责值守的鬼差先去代他挑选十个自愿当牺牲品的凡人灵魂出来,送到鬼灵山上亲手交给孟婆,随后袖袍一挥,将那几个人强行从地上拽起,冷然吩咐道:
“带本王去那里看看。”
那四个鬼差立时会意,齐刷刷应了一声,半秒钟也不敢耽搁,连忙当先而行,须臾之间就把鬼王带到了焦百令闯出阵法之后的落脚点处。
一接近这里,鬼王就已经先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残留气息;待得真正到达此处之时,这股气息已经如同一千瓦的大灯泡一样,明晃晃大咧咧地呈现在鬼王面前了。
这股气息对鬼王来说,似乎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可以肯定自己对这股气息很陌生,陌生到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暗自搜肠刮肚把近百年来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所有人和鬼都回想了一遍,还是查无此人。
但是偏偏,鬼王就是觉得这股气息自己貌似很熟悉,或者说曾经很熟悉。他同时也可以肯定,自己必然是认识这股气息的主人的,只是大抵自己与他太久不曾见过面了,以至于淡薄了对他的记忆,一时半会儿竟是想不起来他姓甚名谁。
这个人既不在花名册中,他又是为何而进去,如何跑出来的呢?姜语晴能进得去,鬼王倒不觉得如何稀奇,但此人受了自己阵法所制,却也居然还能逃出来,这就着实令鬼王难以理解了。
自己的阵法自己最为了解,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加固与完善,难道竟然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漏洞?这个想法让鬼王很不舒服,心头的忌惮之色也愈发地浓了。
细细判断了一番,鬼王可以确定,此人修炼的是五行之中属金,六幻之中为目,大抵此人天生双目灵觉极佳,脾气又火爆冲动,好争强斗胜,所以才会选了这样的功法修炼。事实上,六幻当中的目幻属性本为阴柔,而金的属性却充满了攻击性,能把这二者结合一处并且修炼有成的人,放眼整个鬼界也是寥寥无几。
还记得上一个修炼这等功法的人,曾经一度将自身道行修炼到了八重天的境界,加之此人是出了名的火药桶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典型代表,那段时间里,整一个鬼界也曾经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鬼王虽然同样出面过,可惜此人和芈信不同,芈信的观念是要么我打败你,然后瞧不上你,要么你打败我,然后我彻底服你,真正让他萌生战意多年不退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孟婆,但这也是因为二人之间未曾分出真正的胜负。
但这个家伙简直是天生的战斗狂人,鬼王分明那会儿凭着十重天的无上法力,把他虐得体无完肤了,可他仍然战意昂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甚至把鬼王定成了他必将超越的目标之一,以此鞭策自己努力修炼,就连鬼王也被他折腾得哭笑不得,一度没了脾气。
如果不是他最后因为走火入魔而离奇暴毙,只怕时至今日,鬼王仍然要时不时地迎战他一次,才能够维持住鬼界的太平日子。
不过说实话,那段日子的鬼王其实也挺开心的,因为这个人虽然暴躁却也直爽,他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大大方方地认输,然后下次再来,无论输多少次,都绝不屑于玩转阴谋诡计。鬼王稳坐钓鱼台实在太久,那段无比寂寥的日子里能有这么一个可以酣畅淋漓打上一场的对手,就算这个对手多少还是略弱,但这股劲儿就足够给鬼王增添几丝欢趣,与他惺惺相惜了。
嘶……难道,就是他?!
鬼王上一秒还几乎要陷入那段有些无语有些中二又有些温馨痛快的回忆里,下一秒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旋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荒谬可笑。
当年,他的死,那也同样算得上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了,毕竟那时节的他早已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层小鬼差,而是十二阎罗之一,而且凭着他的法力之高和睥睨天下的霸气,已经隐隐间位居十二阎罗之首,只差没有得到他鬼王的一个亲口承认了。
那时候的鬼王,也算得上和他不打不相识,已经打架打出不小的感情来,所以同样有意要让他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只不过缺乏一个光明正大的契机而已。然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传出了走火入魔而暴毙的消息。鬼王一开始确实不信,还多方寻找过他,然而听他平日里修炼的地方,的确有着紊乱的气息残留,而自己又天上地下遍寻无踪。
一晃就是三百年,当年那曾经锋芒毕露的好对手与好朋友,已经整整三百年毫无踪影。他的死早就是定局,自己也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然而今日今时,又为什么会单只因了一个修炼相同属性功法的不知名人士,就突然间产生如此荒诞的念头?更何况那个家伙还是绑架了姜语晴的混蛋。
然而,这个念头却竟是如此顽强,刚刚被压了下去,就又如弹簧一般重新冒了出来,无论鬼王如何用当年的种种来说服自己他不可能还活着,都好像完全没有什么效力,甚至与此相反,这种他还活着的念头,反而愈演愈烈了。
鬼王蹙了蹙眉,刚刚冷静不久的心思,又一次有些纷乱了起来。他也不晓得自己今日的自制力为什么如此之差。
一阵微风刮来,荡起了几缕尘沙。这里毕竟是极北之地之外,虽然同样是一片黄沙覆盖所有,但偶尔还是可以有一点儿风,下一点儿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