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方队说话的语气渐缓,比起先前的官方腔调,这回更多了三分语重心长:
“关先生,您的母亲主动向警方报案,绝对不是不爱您,您的母亲只是希望能够让您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也希望能够因为她的主动配合,为您争取从宽处理。她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爱您,是否要辜负您母亲对您的良苦用心,您一定要考虑清楚了。”
“不用你来告诉我这些,我妈对我怎么样都好,那是我们家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关之建那样强悍的心理素质,要是真能被方队两句话就打动得痛哭流涕然后痛快认罪,那姜语晴都要开始怀疑他人格分裂了。
“我说关先生,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可是一五一十全都被录下来了,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儿,要是再这么不客气,我们就给你加上一条妨碍刑警执行公务,对刑警的调查拒不配合,到时候你罪加一等,判得更重,恐怕本来还可以在监狱里头待上十几二十年就出来的,最后还真得挨枪子儿了!”
方队还忍得住,但是小沈是绝对忍不住的了。关之建这家伙,不承认也就算了,明明自己犯了法,说话还敢这么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指责自己的母亲,如此横行霸道的忤逆子,简直佛都有火,让人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这番话没能把关之建给唬住,反倒是黄秀珠,结结实实地给吓到了,当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原本就濒临崩溃的情绪,哗啦一下就哭出声来。
一个风烛残年,虽然看起来还很健康,但也分明已然是一只脚踏入棺材了的老人家,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这样的场景,实在叫人看着就无比唏嘘同情。
“唉,真是可怜了这位关老夫人了,本来以为自己的儿子既有出息,又对自己很孝顺的,结果现在才发现,遇上这种事情,什么出息什么孝心,通通都是假的,只不过是真实面目以前没有暴露罢了。这种打击,还真是不小啊,也不知道关老夫人能不能撑得住?”
“她当然撑得住的。”
鬼王的嘲讽语调再度上线,让姜语晴几乎开始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和黄秀珠前世有仇,明明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家,到了他眼中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
“这一切都是她亲手布的局,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剧本方向走,这个时候她脸上哭得有多悲惨,心里头就笑得有多欢腾,又怎么会撑不住?也不知道那几个白痴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其中猫腻,还是说,非得要我出马,才能叫她乐极生悲?呵呵……”
又是一声不屑的冷笑,姜语晴差点儿没能忍住,就想跟他当场吵起来。
什么设局?什么编剧?黄秀珠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或者说,鬼王到底从什么地方看出来黄秀珠居心叵测暗怀鬼胎?
不管怎么样,坐在黄秀珠对面的,是她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姜语晴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相信鬼王的一切判断,这个时候也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跟着鬼王的思路往前走了。
“你现在不相信我是正常的。”
鬼王听到了姜语晴内心的吐槽和质疑,却也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毕竟黄秀珠的真实面目隐藏得极深,就连自己刚开始的时候都没能看穿她,如若不是后来觉得黄秀珠的言语举止都有些不合凡俗世人之道,从而对她细加揣摩观察,鬼王只怕自己也很难发现其中端倪。
“接着往下看吧,必要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给你听的。”
姜语晴深深地看了几眼鬼王,而后者的视线,却始终定格在黄秀珠的身上。那双深邃而平和的眼眸之中,此刻自然没有半点灵力的加持,但姜语晴仍然觉得那般凌而不厉,仿佛平静背后正深深蕴藏着翻江倒海的无穷威力,在那样的威力之下,任何伪装都注定无所遁形。
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图样图森破,还看不穿黄秀珠这个深藏不露的老人家?
姜语晴又不说话了。她决定,再相信鬼王最后一次。
嗯……应该是最后一次。
“妈,您看您,您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会儿是您告发的我,该哭也得是我哭啊?”
黄秀珠居然会来这么一出,关之建登时就愣神儿了。心里头再怎么百般埋怨自己的母亲如此翻脸无情都好,但那终究仍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摆在那里,一看到自己的老娘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可怜,关之建再坚硬的心肠,此刻也软下来了。
当即顾不得还有两个刑警在这里,也顾不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音下来,变成将来法庭之上呈堂的证据,只好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种种烦躁和惶然,尽可能把自己说话的声音放得更加轻缓温柔一些,耐心地安慰起自己的老母亲来:
“好了好了,妈,别再哭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我也不一定就会送死。这不,连拘留所都还没进去呢嘛,您这哭得也太早了。没事儿的,一切还有我呢,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您先别哭了好吗?”
“哼,要不是妈去告发你,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儿吗?”
关夫人坐在一旁,脸色早已是由白转青,先前只是看见了自己丈夫未来的绝望,现在,却已然转化为对自己婆婆浓浓的怨恨:
“妈,看见之建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你满意了吧?真是想不到啊,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可倒好,最毒妇人心!我就不明白了,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出卖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们果然开始吵起来了。”
这一回,却是鬼王主动开了口,登时就把专心致志研究黄秀珠身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儿的姜语晴给拽回了神儿来。
“什么意思?”
“这个家伙最希望看到的,无非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彼此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