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即使重获自由也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自己丰厚的家底，优渥的生活，幸福的家庭……
凡此种种，只要王一林这一通电话打下去，不管是报警也好，叫救护车也罢，只怕从此以后，所有的美好都和自己再无缘分了。
反正自己已经捅了他刀，就算现在送到医院里头去又怎么样？就能够保证他一定活得下来吗？然而只要医院发现这样的伤者，他们院方也肯定会同警察联系，到时候查到了自己的身上来，自己哪里还有可能摘得干净？一个不慎，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一想起这一系列严重到极点的后果，准岳丈心头那一不做二不休的恶魔思想，又一次蠢蠢欲动了起来。他当然还没有凶残到直接上去再往王一林的身上补刀，只是上前一把踢开了他的手指堪堪够着的手机，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道：
“喂，小子，听着，不许报警！你要敢打这个主意，我现在就让你死透了，听见没有？”
王一林浑身瞬间如坠冰窖。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心思电闪，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刚才分明是想送准岳母去医院的，却为什么无端端地就被这个老男人拿剪刀狠狠扎了这一下。
他是很想报警的，任谁被两个不讲道理的老夫妻逼成现在这副半生不死浑身是伤的鬼样子，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恨，怎么可能不想报复回去？不过眼下看来，自己已经不是这个老男人的对手了，而且身上的血一直流个不停，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要停下来的征兆，想必他那一剪子好巧不巧地扎中了自己的动脉。
身子在不断地变得冰凉，越来越低的温度和气力便恍若逐渐流逝的生命一样，连意识都快要变得模糊不清，随时都有昏迷过去的危险。王一林更是清楚，自己这个时候昏迷过去等同于死亡，眼前这个家伙简直恨不能自己死了最好，又怎么可能把自己送到医院里头去？
“我……不报警……2……去医院……”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于连什么怨恨之心复仇之意都没有。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这是他最为坚定，最为强大的念头，比起活下去，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重要的？
不知不觉间，姜语晴的情绪也仿佛被王一林所感染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周一直有一句话在萦绕着，咆哮着，自己几乎就要被深深洗脑了。
必须努力地活着！
然而，下一刻，姜语晴却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是湿润而温热的，就好像有什么温暖的液体溅了自己一身一脸。
伸手一摸，脸上是干的，兀自奇怪之际，下一秒，姜语晴便惊骇欲绝地看见了，王一林彻底长卧在血泊之中，身上最后的一点生命力也迅速消散，终究彻底归于湮灭，整个身子，从此一动不动，连同呼吸，连同心跳，都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之内完全失去。
而准岳父一手上拿着一根也不知道又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头摸出来的铁制水管，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的沙发，歪斜着身子勉强站在血水旁边，一口一口不停地穿着粗气。
那根铁制水管，远离准岳父手掌的另外一端，正自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鲜红而黏稠的液体，不远处躺倒在地的两人一死一伤，整个小小的平房之内，四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姜语晴甚至于觉得这股血腥气永远消散不去，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之内，仿佛再如何可怕的气味都无从驱散，只能亘古永存。
然而，姜语晴眼中的世界，却也随着王一林生命的逝去而开始产生变化，渐渐地，整个世界都被黑白灰三种颜色所充斥，再见不到其他任何缤纷的色彩。
于是，便在这毫无生机的黑白色调之中，姜语晴眼睁睁地看着准岳丈想尽办法弄醒了自己的老婆，然后帮自己老婆简单包扎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夫妻合力，一人负责打扫擦拭，一人负责藏尸灭迹。这准岳丈第一次干出这么离经叛道天地不容的事情来，想不到后期处理居然还看出了几分老练，简直不知道该说这极品老爸天生智商高，还是看过太多警匪剧了。
突然，面前的一切都破碎了，姜语晴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渐渐地从黑暗中亮起两盏雪白的灯笼来。
再过得几秒，姜语晴才总算看得分明。原来那两盏灯笼只是两颗白眼珠子，只不过鬼脸大约是方才凑得太近，那两颗眼珠子又实在太大太显眼，所以才会被自己错认了而已。
只是，再度看见这张算不上陌生也不能说熟悉的鬼脸之时，姜语晴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张略显恐怖的鬼脸上，那一处处狰狞惨烈的淤青和肿胀，嘴角边永远挂着的一抹黑红色的血痕，分布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么眼熟，却又那般触目惊心。
姜语晴自然是不会忘记的。这张伤痕累累的脸庞，分明就是王一林的脸，弥留之际的他最后一次从血泊中挣扎支撑着仰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每一寸残破的肌肤，都和现如今一模一样。
“你全都看见了么？都看清楚了么？”
鬼脸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大约看出来姜语晴已然逐渐消化了她方才眼中所见到的一切，终于幽幽开口打破了这诡异而漆黑的寂静。
“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是不是……你的回忆？”
“可以算是，也并不完全是。”
鬼脸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难听，不过看到方才那一段回忆之后，姜语晴倒是理解了什么会这样。毕竟到了最后，王一林都已经死亡了的时候，完全丧失理智泯灭人性了的那个老家伙，为了保证眼前之人能够死透气绝，才好永除后患，竟然丧心病狂的又用剪刀划破了他的脖颈。
“你刚才看到的，都是我眼中整件事情的过程，包括我还活着的时候，到我死了之后。他们对我做尽一切残忍的事情，此仇不报，我誓不入轮回。”
或许是现如今所处的环境比较特殊的缘故，鬼脸说话已经可以非常连贯自然，不再需要一字一顿，僵硬地往外蹦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