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如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总是嬉笑着捉弄我。我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流泪。我何德何能?我曾那样深深伤害了他。他在忍耐疼痛和思念中煎熬的时候,我却在肆意地挥霍时光。要是以前的我听到这番话,肯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中,不管怎样都和他双宿双飞,但是现在的我怎么配拥有他的爱?他已经32岁了,他应该娶妻生子,有他自己生活,而不是为我这种人耽误他的青春。
连续很多天我都做噩梦,我梦到我和沈尧背着吉他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上奔跑,他牵着我的手,眼睛里跳动着喜悦,笑容张扬在他全身的每一处。他为我弹唱情歌,眼睛里满含深情。然后画面突转,草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拥挤的马路,一辆轿车朝他疾驰而来,笑容明朗的他瞬间被撞飞,血流满面,我看见他的腿断成两截,汩汩地往外冒鲜血,我着急地大喊,可是没人听见我的声音。惊醒时身上被冷汗浸湿,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我也梦到我们在婚礼进行曲中自教堂门外缓缓步入,他牵着我的手,笑容甜蜜而满足,带着感激之情,在神父面前深深地望着我说:“我愿意。”然后画面又突转,我又看到他被撞飞的情景,血流成河。
我总是梦到一开始和他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然后突来横祸他出车祸的情景。每次满身是汗地惊醒,然后急喘不已。
方舒冕总是抱着我,轻抚我的背,暖声安慰我,他并不问我梦到了什么,只是哄着我让我平静下来。
而沈尧自从那天说过那段话之后,再没表现出来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只是像多年好朋友那样嬉笑怒骂,一贯的油腔滑调、吊儿郎当。
罗绮听说我的梦后经常翘班带我出去鬼混,换着方式逗我开心。
慢慢地这样的情景不再进入我的梦境中。我渐渐恢复以往的生活。 我就是这么没心没肺。
按时去云舒上班,当然我的按时从来都是不迟到的代名词,也就是我从来不早到。像曾经上学一样,掐着时间点不慢一秒地跨进公司大门。
刚迈进公关部的门,尤娜抓着电话示意:“经理,您的电话。”
“接进来。”
我快速走进办公室,“您好,我是乔安琪。”
“乔经理,我是水潋化妆品公司的林轩箫。”
“原来是林总经理,有什么我能提供帮助的么?”
“是这样的,上次的广告收效甚好,引起很大反响和购买热潮,我公司希望乘热打铁,再次与贵公司合作,塑造公司形象,推广公司产品。”
“承蒙贵公司青睐,我们一定竭诚为贵公司服务。”
“不知乔经理今天中午是否有约?我想请你共进午餐,商讨一下这期的公关活动。” “林总客气了,我定会准时赴约。”
“那先谢谢乔经理赏光了,十一点我来云舒接你。”
“不用不用,哪能劳驾林总,还是我去水潋等您吧。”
“这样也好。”
结束通话后,我使劲抽抽嘴角,现在的人都喜欢文邹邹,光客套话得倒一箩筐,谦辞敬辞轮番上阵,害的我肌肉都僵硬了。
我们到达凯悦酒店的时候都超过十二点了,当然,其中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比如我百年难得一见地提前到了水潋,被告知总经理正在开会,所以我就先行参观一下本市最大的化妆品公司。误打误撞地一不小心转悠到林总经理正在开会的地方,谁知道那间茶水间被充当成会议室,而开会的人只有两个呢?
当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位端着茶杯,风度翩翩、儒雅俊秀的男人就是水潋大名鼎鼎的总经理,他身旁还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概自认为很有个性的中年男人。
我走过去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用这里的茶具吗?”
他先疑惑地看我一眼,随即微笑道:“可以,请便。”声音温润如玉。 我用简易茶具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感觉身后一直有道视线盯着我。基于礼貌,我回身淡淡地对他笑了一下,希望他自觉点,将视线移开。
他回我一笑:“你是我们公司的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再笑:“我也没有见过你。”
只听他转而对胡子男说:“李导,我看这位小姐的气质倒是和‘微拂’很相似,温婉娴雅而又灵动俏皮,是不是能诠释好这款少女系列化妆品呢?”
原来是导演,原来导演都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
被称为李导的人听闻此言,很是放肆地将我从上看到下,眼睛里流露出欣赏和赞同的表情,说:“还是你看人透彻,我找遍了我所认识的模特,就是没找出像这样清新自然的,不错。”
“你是哪个部门的,愿不愿意代言‘微拂’系列产品?”他微笑问我。
离得那么近,他胸章上三个大字“总经理”和三个小字“林轩箫”自然映入我的眼帘。
我微微一笑:“恐怕得令林总失望了”,示意他抬腕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林总应该起身与我共进午餐了。”
他讶异:“你是……”
我含笑点头。
他些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敛去,站起身为我们介绍:“乔经理,这位是省台的李导,这次请他过来为我们这次的公关活动拍些宣传资料。李导,这是云舒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乔小姐。”待我们握了下手后,他继续说:“这次是我们三方合作,在这里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合作愉快。”三人同时举杯。又寒暄客套了一阵,这么一耽搁到凯悦酒店就稍晚了点。
穿过大堂去楼上包间的时候,在楼梯转角处,我的视线往下一扫,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臂上还挂了个风情万种的女郎,正要看仔细点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时林轩箫转过头与我说话,我不得不集中精神虚与委蛇。
“冒昧地问一句,乔经理芳龄?”
“哦,我三十了。”
“三十?我以为至多二十四五岁。”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拉开包厢的门,做了个手势让我先进。
我道了声谢后笑着说:“那是因为用了你们公司的化妆品,变年轻了嘛。”
他听闻此言也笑了,“刚刚在公司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人事部新招的员工,见你这么年轻,真想不到是早上刚通电话的乔经理。”
“是不是觉得我答话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以为是个保守的老太太。”我微笑着自嘲道,然后在心里补充了句:其实我那是见人说人话……
“那倒不至于。”他也微笑。
侍者端着托盘走来,将茶倒进在我们面前的茶杯中,放下茶壶,说了声“请慢用”。 我端起茶杯,轻轻闻了闻,茶香清爽并带有桂花花香,轻抿一口,这茶后韵十足,茶香久久不散。杯中茶汤呈金黄色且明澈,杯底没有残渣。我笑道:“这是台湾的冻顶乌龙么?确实不错。”
林轩箫不吝啬他的夸奖:“乔经理看来对茶道颇有研究,方才品茶的动作真是令人赏心悦目。”他微笑着看我,也饮了一口茶,说:“茶是好茶,水却不是好水。为保持茶的原味,应用蒸馏水泡茶;或者用水质稳定、味道甜美的山泉水;也可用矿泉水,使茶味清爽甘甜。”
我笑:“这壶茶却用了没有除氯的自来水。”他点头。我又说:“红楼梦里妙玉用旧年的雨水或是梅花上的雪来泡茶,泡出的茶清醇可口,不是俗物。但现在如此快节奏的生活,有谁愿意在下雪天跑去梅花山,接一瓮梅花上的雪水,再埋上个五年,然后才用它泡茶?再者如今空气污染得厉害,雨水雪水泡出来的大概还不如自来水。”
林轩箫微笑着听我说话,握着茶杯的手洁白修长,握着茶杯的人温润如玉,一袭剪裁得体的纯手工制作的西装,衬得他儒雅休闲。透过窗格照进来的阳光,给他额前细碎的头发微微镀了层颜色,配合着他的微笑使脸部线条更加柔和,他的眼睛正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我。 其实我心里在想——原来是美男啊……罗绮,我要把他介绍给你!
他隔着空气对我虚敬一杯,我又饮了口茶。只听他道:
“所以,山泉水取之不易且很可能已被污染,蒸馏水虽好但是成本过高;井水的水质不佳;雨水和雪水则只是妙玉这等人可取;自来水除氯太过费事……在酒店这种把茶当成附属品的地方,能喝到用自来水泡的中国名茶已经不错了,你何必挑三拣四。乔经理是不是这样想?”
呵呵,我确实这么想。嘴上却道:“怎么会,像林总这样身份高贵举止优雅的人,就该‘请上座,敬香茶’。”
“在下不是苏东坡,酒店也不是道观主持,所以是‘请慢用’。”
他把刚刚侍者的“请慢用”学得惟妙惟肖,我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