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像是想起什么,没过一会儿她又兴奋起来:“对了安琪,星期天和我去拜菩萨吧!”
“什么?”我微呛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拜菩萨?这像是罗绮干的事吗?
在我愣神的间隙,客厅蓦地变得安静下来。一阵轻快的钢琴声如同谷中涧溪般蜿蜒流淌出来,像微风在耳畔拂动,又像鸟儿啁啾,充满大自然欢快的气氛,令人心旷神怡。
我抬头望去,声音是由旋转楼梯下的那架钢琴发出,我们的演奏者身穿一袭定制的燕尾服,像个小绅士,正优雅地端坐琴凳上,动人的音乐行云流水般从他指下倾泻而下。
那一瞬间,我心中突然涌出满怀柔情的骄傲,对着手机显摆:“罗绮,你听到了吗?我儿子钢琴弹得好听吧?”
依然是不屑一顾的傲慢嘴脸:“你甭得意,等我儿子出生了,十个方云勋都抵不上我儿子一个!”
我奚落道:“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给他带起高帽子来了……”
典型的罗绮式语调:“你有意见?”
我赶紧恭维道:“没,只要你生的那肯定是人中翘楚。”
“那当然。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我来接你!”她挂了电话——
我要是早知道她要到哪儿拜菩萨,我肯定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可惜我是站在山脚下才知道。
罗绮穿的是宽松的长款系带薄衫,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她那已经凸出的肚子。看不出不代表没有啊!
我担忧地看看她,说:“罗绮,作为孕妇还是安稳些吧,不要搞这些登山啦、拜佛啦。”
罗绮:“安琪,这座山又不高,爬上去再爬下来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你别担心了。”
我:“可是,你为什么非得到这边来拜呢?找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去拜不就好了吗?这里好荒凉,感觉都没人来过。”
罗绮:“这个地方还是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寻常人当然不知道了。”
我:“你……不会是翻阅的什么古籍找到的吧?”
罗绮:“宾果!”
我:“……”
她不再废话,拽着我开始爬山。
这山虽然不高,但是特别陡。没有台阶,山底下的路由枯叶和断枝以及泥土构成,渐渐往上开始有了粗制的砖石路,两旁古树盘根错节,有些粗大的树根都把路给拱开了。
我们前进得十分艰难,我时不时问罗绮要不要停下来休息,我看着她担心得不行。哪家的孕妇会挺着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爬这么陡的山?虽说三个月后胎儿基本稳定,但是流产也是轻易发生的好不好!
她却一脸轻松,说:“安琪你就别愁眉苦脸的了,孕妇也要多运动运动的嘛,虚弱的母体怎么能承受两个生命呢?”
我不再说什么了,扶着她慢慢往上爬。不时有乌鸦嗖地从树林里窜出来飞向天空,一阵风吹过就带动所有的树叶刷刷地响。今天的阳光一点都没穿透这些树木,到处阴森森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罗绮,好恐怖呀,我们回去吧……”
她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安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沿路经常看到一些残垣断壁,几乎都碎了的雕像。我感觉我们是考古来的,或者是来探险的。
好不容易把一切荒芜的景象抛在身后,我们看到了罗绮所说的祈愿非常灵验的水塔庙。
她眼睛一下子变得异常璀璨,大步往前走去,我忙拉住她:“你慢点小心脚下。”
厚厚的枯叶把庙前庭院里的砖头掩埋起来,我们踏着沙沙作响的落叶,慢慢往庙里走去。
映入眼帘,尽是些残缺的石块、雕像,房屋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蜘蛛网到处都是。
我抱着打颤的胳膊,再一次说:“罗绮,我们回家吧……”
罗绮置若寡闻,拖着我跨过高高的门槛,我顿时置身于一片阴森诡异的气氛中。
上方端坐在黄色围帐里的菩萨慈眉善目地对我笑,一旁却滚着一只塑像的头,那只斜着的头也冲我“呵呵”地笑……
围帐早褪成灰色,破破烂烂,雕像也变得灰不溜秋,残缺不全。
再看周遭,墙壁上零落地靠着几个横七竖八的塑像,或瞠目或悲悯或面无表情,地上早覆盖了厚厚的灰尘,我们的脚印清晰地印在上面,更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罗绮却不顾垫子上的灰尘,直直跪下,双手合十,轻轻地说道:“愿菩萨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健康地出世,不求他才华横溢前途似锦,只求他幸福快乐地度过他的一生……许攸,你现在是在天上看着么?你是同意我这样做的吧?请你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孩子……”
我转过身去,仰头看向蓝天,一群鸽子正掠过树冠,展翅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这里一点都不阴森恐怖,反而有种异样的宁静悠远——
拜过菩萨祈过福的罗绮,心情异常轻松,下山的路上我们一路嬉笑打闹,甚至拣了两根树枝练击剑。
我把树枝“pia”地拍上她屁股:“罗绮,你看你像个孕妇吗?”
她用树枝戳戳我的腰:“安琪,你像个有孩子的人吗?”
我们异口同声说:“不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手拉手踢踢踏踏又小心翼翼地走着斜坡。透过重叠交错的树枝,已经可以看到罗绮那辆停在山脚的白色宝马,想当初,因为偶然听到的那句“宁愿坐在宝马上哭泣,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微笑”,便对宝马车有种不太好的印象,还因此嘲笑过罗绮,不过被罗绮一个白眼给噎了回去……
这会儿看到她的车觉得特别开心,就差举起双手欢呼起来,因为终于要到山脚啦!
回头喊罗绮,她忽然惊恐地看我:“天哪!安琪……你……你别回头……”
看着她惶恐的眼睛,我的微笑一下子僵在脸上,仿佛真的感受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轻轻晃动,使得全身都紧绷起来,心也提到嗓子眼,任由恐惧瞬间游走至我的全身。
想知道我身后是什么又不敢回头,就那么定住身子。
心里不住地埋怨,我就说这里阴森诡异又恐怖,罗绮非要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拜什么佛!
我感觉自己都快哭下来了,而罗绮看着我,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指着我道:“安琪,你真是越来越胆小了,这样就把你吓成这德行,要是窜出个什么野生动物冲你一龇牙咧嘴,还不把你魂都吓丢了?”
我一愣,然后转身看了看,果真没有任何东西。于是肩膀骤地耸拉下来,拍拍自己的心口,吁出一口气。
想起罗绮的恶作剧,我猛地抬头,一脸愤懑地看她,她略有些歉疚地过来拉我,我一把甩开她,疾步就往山下走。
但我忘了这段山路的倾斜程度,不小心绊到一截树根,脚下一个踉跄又收不住势头,于是整个人就呈球状往山下滚去。
“安琪!”罗绮发出惊恐地喊声,这次的惊恐不再是伪装,可是我已经滚下去了。
我只听到她凄厉的喊声在山中的回音,和匆忙往下奔跑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以及树林里乌鸦扑腾着翅膀发出“鸦”“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有我滚下山不时碰到伸出泥土的树根,和我身体摩擦让我觉得骨头都快裂开的声音……
一阵天旋地转,画面不断地翻转,我也渐渐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