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起身走到门外。
罗氏夫妇以及宇文慕,都去给不能在明天如期举办的婚礼善后了,走廊上,除了罗夫人留在这儿、随时向她报告他们四小姐情况的一脸肃然的仆佣们,空无一人。
我朝那排紧贴着雪白墙壁的座椅走去,然后看到,走廊尽头,方舒冕正大步向我走来。
我不知道自己今天流了多少眼泪,在看到他的时候,所有的委屈都似乎找到发泄的契机,忍不住又哭出声音,扑进他的怀里,“舒冕,我害了罗绮,我害她没了孩子……”
他紧紧抱着我,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等我情绪平复下来,才拉起我的手臂,问道:“伤严不严重?”
那件军装的手臂处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刚刚处理伤口的时候被医生用剪刀剪开,卷到上面,缠上厚厚的纱布。白色纱布上透着殷红的血迹,这样看来有些触目惊心。
我摇头,“已经处理过了,不碍事。”
他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看着我轻叹一口气,说:“安琪,你总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你自己想想,自从怀孕以来,这几个月里,你受了多少伤?不是腿被烫成深二度,就是从山上滚落全身青紫,再是脸被刮伤,现在又是手臂磕伤。安琪,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体稍微上点心,能真正做到好好照顾自己,罗绮今天也不会因为你而出事。”
我不能否认,自己是多么罪大恶极!
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可苦痛却惩罚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
方舒冕的指腹滑过我的眼泪,说:“我进去看看她,”
我摇头:“罗绮说她想一个人静一会。”
他抬头看了眼病房,沉声说:“好。”
刚坐下不到一会儿,走廊尽头又有鞋跟撞击地面的急促声音传来,我抬眼望去,竟然是沈阿姨!
匆忙赶来的沈阿姨,她的脸上布满担忧焦急。当年,沈阿姨一直对美丽大方的罗绮关爱有加,真心把这个家不在本市的女孩当成女儿来疼,这会儿听到她出事,该有多忧心!
而在她在看到我的瞬间,脸色蓦地冷了下来,眼光带上谴责,复杂莫名地看着我,冷淡又疏离。
她复杂的目光让我心里酸楚难言,沈阿姨一定认为我是个祸害,先害了沈尧,又害了罗绮。
我有些狼狈地堪堪回避了她的目光,低下头去。感受到方舒冕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温暖的感觉传递了过来,我勉强抬头对他笑了笑。
沈阿姨的脚步只稍微顿了顿,就急忙走向病房,我想起罗绮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下意识地想张口喊她,又颓然闭上,罗绮看到沈阿姨应该会很开心,而且,我怎么能拦一个母亲的心。
过了许久,沈阿姨推开门走了出来,对那几个守在门边的佣人说:“小绮让你们退开一些,不要堵在门口,让她不舒服。”
罗家的家仆,字典里永远只有“服从”二字,罗家人的话语就是他们的最高指令,听沈阿姨这么说,立即退得远远的。
沈阿姨又转向我和方舒冕,“你们先去休息室等着吧,小绮想出来走走,暂时还不打算见到你们。”
方舒冕皱了皱眉头,眼眸泛冷,我也疑惑地和他对视一眼。罗绮伤重,怎么能出来走呢?但是沈阿姨怎么会骗我们,也许她的意思是指用轮椅?
于是我说:“好。”
休息室里,我越来越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惶然地朝门那边走。
这时,走廊上仿佛出现了一阵骚乱,嘈杂声越来越大,我脚步凌乱地走到门边,腹部突然一阵痉挛,脑袋也开始眩晕,险些栽倒在地。方舒冕忙扶住我,让我靠在他身上,也跟着走了出来。
医护人员都在焦急询问着。
“你们没有看到她吗?”
“我们一直在值班台,没见到有人出来过啊!”
“那怎么会不见了?”
罗家的仆佣都在通电话。
“是的,夫人,我们正在搜寻。”
“调出十分钟以内各通道的视频。”
“对,封锁所有的进出口,拦住四小姐。”
罗绮不见了吗?我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拉住一个匆匆而过的医生,“特护病房里的那位罗小姐不见了?”
方舒冕也冷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想必罗四小姐的失踪,这位医生要担很大责任,只见他额头上的冷汗迭出,“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调派了三倍的人手到特护病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失望地放开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寻找罗绮。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一个人有意要躲着别人的时候,不管芮氏财团花去多少令人咋舌的财力,不管罗上将和罗书记以及那几个哥哥们派出多少几乎可以作战的兵力,都寻找不到她。
罗绮失踪了!
一时间,因为罗家每日的搜寻,全城都在议论着B市罗家四小姐的事情。
原来,省台相约午后的主持人竟是省委书记罗先生和芮氏唯一千金芮倩童的女儿,是中央军委总参谋部罗上将的孙女,国内首屈一指的芮氏财团董事长的外孙女。她还有三个分别任检察官、少将、副市长的哥哥,她的叔叔以及堂兄弟们的官职也同样显赫!
所有人都像议论传说般地议论她,一直以为宇文企业继承人、副职省台节目总监的宇文慕高不可攀,却没想到罗绮的家世才如此望尘莫及!
而只有我知道,罗绮从未靠身家背景为自己增添过什么光环,她只凭自己就能让别人仰视!
每每想到她的倔强,她的骄傲,她的跋扈,她的努力,她的要强,她对我的好,再想到她不知去了哪里,我总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去曾经活跃一时的省电视台的群,或许,和罗绮朝夕相处过的他们,会有她的消息。
以往,他们看见我总是异常热情地打招呼,跟我开着玩笑,而今,没有人再与我搭话,似乎再没有了当初那种群魔乱舞的开心劲儿。
罗绮一走,仿佛这个群也失去了主力,不再欢声笑语,只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兢兢业业。
一直以为罗绮在省台工作时,跟同事们相处也是那种骄傲的样子,可如今看来不是,她是他们的女神,是他们的开心果,不然,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子,怎么会让那么一群可爱的人们时常开她的玩笑,她即使生气也只是假装的生气,他们之间一向相处愉快,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团体。
我问他们知不知道罗绮去了哪里,他们到底对我有着怨怒,纷纷冷言冷语地说:“美绮去了哪里我们怎么知道。”
“就是,美绮不是一向与你最为亲近吗?”
“你们不是闺蜜吗?怎么会问我们她的去向?”
态度缓和一点的会这样说:“安琪啊,我们也不想怪你,但要不是你,美绮也不会这样……”
我只能说着对不起,或是默不作声,因为那件事确实是因我而起。
曾经这个群里的人们对我那样热情,其实只是因为罗绮,因为罗绮,他们才会爱屋及乌地喜欢我,跟我开着不痛不痒的小玩笑,大家一齐开开心心乐陶陶地聊着天。
是因为罗绮,我才享有这个待遇。
我现在才明白,罗绮真的给了我很多很多,没有她,我几乎什么都不是。
她看上去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个在外人看来不可一世骄傲狂妄的女王,她其实对什么都看得很透,很清楚,只是不屑而已。但在我没心没肺迷糊过活的时候,她总能很清晰的指点我。
如今,没有了她,很多事情上我都犹豫不决,像是失去主心骨,想起以前她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什么事都冲在我的前边,帮我出谋划策,提点我该怎样做。我仿佛从未帮过她什么。
人总是在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明白自己曾经拥有过多么珍贵的东西。
罗绮给我的友谊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奢侈的东西,是我最不愿意丢掉的东西。可是,现在她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想念她的时候,只能回忆我们曾经一块儿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看着手机里她飞扬的笑靥,听她录下的那段欢快的《臭男人》。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因为想起罗绮而心焦难过时,小腹会跟着隐隐作痛,我有时会想,是不是这个孩子也在担忧牵挂着罗绮,也急切地想知道救了他和他母亲的干妈,她现在是否安好?
而随着腹部的痉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我有些恐慌,我曾答应过罗绮,“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他承载着两个生命,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照顾他,让他平平安安地降临人世。”
我不敢再心忧、焦急,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不敢再大咧咧地过活,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的身体,我甚至主动要求嘉盛庄园调来几名佣人,在我怀孕期间专门照料我的饮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