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老家丧礼

    我“嗯”了声,“迟了小半月,现在还没来。不过没关系,在公司因为客户宽限时间到了而急着交稿连夜赶工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状况,通常下个月就正常了。”

    大嫂不赞同地瞧了我一眼,“你们城里人呀就是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情绪也不稳定。公司有个应酬什么的,少不了得陪着喝酒啊什么的。又整天对着电脑,打着手机,那些家用电器啊电子产品啊都有辐射。还有啊,冬天的时候我们这儿全都裹着棉袄,你们那的女人还光着腿穿裙子,这一受寒,当然身体吃不消了。安琪啊,我估计着你经期延后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你还年轻,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啊你男人给扛着呢,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还是身体要紧啊。”

    我应了声,小三嫂挽住我胳膊,热络地说道:“安琪!你教我好多美容纤体的办法,我也跟你讲讲怎么样解决你偶尔的月经不调吧。以前我上班的那个地方不是条件差吗?工时长休息又不好,第一个月就累得我月经失调,我婆婆就给我做蜜枣红糖南瓜汤,很简单,就把那几样一块儿放锅里煮就行了,加什么作料啊之类的安琪你厨艺好就不用我一一说了吧?反正那汤我连续喝了好多天,感觉还不错。”

    我谢了谢她,二嫂打趣道:“还是三弟妹有福气,我就喝不到婆婆做的汤,还得伺候婆婆去。”

    小三嫂眼眸一横,说道:“二嫂你也真是,一碗南瓜汤就让你羡慕了?那调理女人身体的汤多着呢,像什么益母草鸡汤、乌鸡汤,我婆婆不是没给我做吗?就那南瓜汤最简单也最便宜。她是舍不得……”

    大嫂连忙说:“好啦好啦,你们在安琪面前怨婆婆也不嫌丢人,都快到地儿了,让婆婆听到可怎么好?”

    于是大家噤声。

    我在心里暗叹,果真,这个……婆媳问题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啊!

    大伯家的堂屋被设置成灵堂。门框上围着白色帷幔,一进去就看到墙壁正中间大伯母面带微笑的遗照,让人鼻头泛上酸意,不忍再看。两边靠墙的地方层层叠叠地摆满了花圈,花圈上垂下的黑色挽联在人来人往地走动中阵阵飘动。

    堂屋中央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法器,几个特意请来给死者做法事的和尚们,跟着他们的住持在默默念经超度死者。

    整个屋子里,除了敲打木鱼的声音、和尚诵经的声音,就是压抑的哭声。

    我带着云勋走到大伯母棺木那边,安静和安宁陪我们一起跪下,磕头。

    每当有吊唁者来的时候,她们都要陪着客人一起磕头,我这两个妹妹额头上都是通红的一片,眼泪一直没停过,看得我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的,我只能抱抱她们,说着“节哀”。

    等我们坐下时,云勋悄悄问我:“妈,怎么会有和尚的?”

    我解释道:“是这儿的习俗,人死了要请和尚来念经。听老人们说,这是请众鬼看戏,给在阴间的死者打点一下。其实是家属的一种愿望,希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可以过得好一点。”

    云勋“哦”了一声,表示他懂了,不久又问:“那个穿黄衣服的女人也是大奶奶亲戚吗?她怎么哭得比两个阿姨还伤心?”

    正好这会儿人群都静了下来,女人哭唱的声音进入大家的耳朵,而且越发悲凉凄婉,我找着声源,果真看到有一个女人跪在棺材前哭天抢地,她身边还有个男人给她拉琴伴奏。

    本来大家只是在心中叹息或者默默流泪,而听到黄衣女人的哭声后,叹息变成了潸然泪下,满脸泪痕的变成痛哭流涕。因为她的声音伤心欲绝,仿佛集结了世上所有的痛苦,让人心生无尽的怜悯,再加上来死者的亲属本就是悲伤的,经她这么一带动,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可这拉琴伴奏是什么意思?

    刚想问问身边的长辈,就听到“妈啊!你走得这样匆忙,我都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姐妹俩……”

    黄衣女人带着哭音的唱腔加上拉琴人凄凉的旋律,给我一种深夜在漆黑的林子里行走的感觉,我只觉全身的寒毛根根直立,还有,“妈”?“姐妹俩”?这什么意思?

    十分不解地问一旁站着的大姑母,她回答说:“这叫替哭,他们啊就靠替别人哭泣赚钱。农村丧事那么多,会哭也是个本事啊!这些人一天可以赚很多钱呢!安琪你是没看到,他们可是开着小车来的呢!”

    我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有替人哭泣这一说法,而且因此发家!

    这厢,黄衣女人真情流露地哭唱了约一刻钟停下后,一直跪着的安宁起身给他们包了个红包。

    我以为他们接过红包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们依旧一个伴奏一个哭唱,竟分别替大伯母的兄弟姐妹及侄子侄女甚至侄孙们挨个儿哭唱了一遍,我和云勋也包括在内,我不得不给她包了两个红包。

    云勋啧啧地叹了声:“乖乖,这女人今天的收入可真是可观啊!”

    然后入座吃饭,吃饭的地方就是在路边搭建的简易棚子里,饭菜也很简单,很快便吃完给收拾掉了,接下来便是守夜。

    守夜是小辈的事。地点在灵堂隔壁搭建的小棚子里。大伯母娘家没什么人,亲属几乎都在夫家这边,所以该在这儿守夜的应该是三对兄嫂和他们的孩子、两个堂妹、一个堂弟和我以及云勋。

    然而,表兄堂弟为熬过漫漫长夜凑成一桌打牌去了,也在灵堂附近,也算是守夜。那三家的孩子们都太小,明早都得上学,被排除在守夜的人之外。于是只剩下六个女人和一个云勋。

    而安宁和安静作为孝女得时不时地到灵堂那边烧纸钱,于是这里其实只有三位嫂子和我以及云勋。

    这间棚子的环境是这样的:只有一盏白炽灯挂在顶头,还跟着夜风晃来晃去,投在棚壁上的阴影也是晃动的。而且夜风穿过帆布的空隙出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加上隔壁就是灵堂,惨淡的哭声一阵阵地传过来。

    要在这里待一夜,对于生性胆小的女人和孩子来说,太……

    云勋见我们脸色都比较沉重,就说:“妈妈,舅妈,我们来讲冷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吧!”

    小三嫂蛮赞同的,她说:“好啊好啊,要不然这么干坐着直到天亮我可受不了,我们聊聊天讲讲笑话,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于是云勋说:“好,冷笑话时间到!从前有只小羊,有天他出去玩,结果碰上了大灰狼。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你们猜,怎么了?”

    我们自然不知道怎么了。

    他说:“结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我们:“……”

    云勋:“话说,有一天一只兔子不幸掉进一个箱子,结果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一只鸭子,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我们当然不知道。

    云勋:“因为箱子里放着是变压器……”

    我们:“……”

    云勋:“有一只公鹿,它走着走着,越走越快,最后它变成了……高速公路(鹿)~!”

    我们:“……”

    云勋:“有两个香蕉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前面那个突然说:好热,偶要把外套脱掉……然后后面的那个就滑倒了。”

    我们:“……”

    云勋:“有一只猪,它走啊走啊,走到了英国,结果他变成了什么?”

    我们:“什么?”

    云勋:“Pig!”

    ……

    小三嫂忍不住了,她说:“小孩子讲的笑话就是没有深度,”她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听你三舅妈来讲个!”

    只听她奸笑了两声,说:“4楼的人喜欢在阳台上磨刀;3楼的人喜欢在阳台上往下撒尿;2楼的人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涂成绿色的;1楼的人喜欢吃黄瓜。有一天……4楼的人磨刀的时候把刀掉下去了……”

    我们几个当了妈的全笑喷了,就连一向十分正统的大嫂也赞了句:“果然很有深度啊!”

    就在我们笑成一团的时候,头顶上的灯“啪”地灭了,顿时一片漆黑,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云勋,说着“云勋别怕”,其实自个儿心里怕得要死,没办法,谁让我是妈妈呢。

    对面的二嫂立即夸张地叫了起来:“李泽!李泽!这儿停电了!”

    不远处正在打牌的二哥连忙跑了过来,检查了一番说,“没事,接触不良。”

    灯泡果然又亮了起来,二哥也回去继续打牌去了。

    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胆子又大了起来,小三嫂经过刚才的事后竟然提议我们讲鬼故事。她自己率先讲了一则,是那种趣味型的鬼故事,我们听了都大笑了起来。她一得意又讲了两个,然后再次出现刚才的状况——在我们笑成一团的时候灯泡“咝咝”响了两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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