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如烟

    他这么一说,身边那些精英都识趣地纷纷告辞,走之前还不忘奉承我一下,说我不愧是方家未来的当家主母,闲来无事还亲自来酒店视察什么的。

    我再次抽了抽嘴角,谦了谦虚,并礼尚往来了一下。

    公公的特助听到他说和我一起吃饭,忙让人去准备了。他们的办事效率着实是高,只片刻便上齐了菜。

    我知道公公本是要和那些人谈生意之类的,他们习惯于在饭桌上签合同。而他忽然说让我陪他吃饭,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我挽着他走进雅间,他绅士地为我拉开椅子,我坐下后,他在另一边坐下。

    席间,他并没有和我说到其他,似乎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宴。他亲切地给我布菜,笑着和我讲那些在生意场上亲身经历的笑话,我逐渐放松下来,也说起自己近期的事情。

    直到这顿饭差不多快吃完,他才微叹一口气,说道:“安琪啊,你最近和舒冕是怎么了?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珍惜,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就像爸爸,舒冕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我们时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

    我感到很吃惊,从没想过,像公公这样乐天派的人也会吵架。更让我吃惊的是,已经在我脑海中形成刻板印象的婆婆,应该是端庄典雅的贵夫人才对呀,她也会吵架?

    公公似乎觉察到我的诧异,哈哈一笑,说道:“是不是感到不可思议,我当时何尝不是这样想。舒冕他母亲,在众人面前总是优雅大方,怎么看也不像会吵架的样子,可是在我面前,偏要像个泼妇……”

    我被汤呛了一下,公公的话顿了下,我说:“您继续……”

    他笑了笑,“我当时只觉得生气,怎么一点小事就要吵,还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不懂她为什么对我就不像对别人那样知书达礼,总是翻脸像翻书,我也是因为这个经常误会她。之后我才知道,她对我不同,是因为爱我,她的吵其实不是吵,而是撒娇。我误会她,是因为在乎她,我的生气……”

    我以为他要说:“我的生气也不是生气,是因为……”

    却听他低咳了两声:“……却就是生气……”

    看着公公那一脸不自在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他真的有些老顽童的潜质,大概云勋的狡黠顽皮就是隔代遗传吧,总不可能像方舒冕。

    他接着道:“可没当我领会过来,她就早早地离去。自从她离开后,每当我一个人独自入眠的时候,总会忆起那张对着我柳眉倒竖的脸,我多么想走过去哄哄她,弥补我以前脾气暴躁的错误,可终是镜花水月。”

    公公的语气惆怅起来,平时见惯了他爽朗而乐呵呵的样子,很少看到他这样鲜为人知的一面,没想到他和婆婆也有过这样的一段可以称得上“遗憾”的故事,我心里也一样感到惆怅起来。

    他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安琪啊,你和舒冕之间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他跟当年的我一样,越在乎的人,越在乎的事,越有可能钻进死胡同,什么理智什么淡然,到那时全都扔到脑后,只凭心里的一股气行事。而安琪你呢,也是个倔强孩子,表面上总是一副温婉的样子,内心却清傲无比。一旦碰上什么事,他误会了你,你又不屑于解释,那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也许是人生阅历丰富吧,他把我们看得这么透。

    他说:“安琪啊,再给舒冕一次机会,不要重复那些曾经的遗憾。”

    我叹了口气:“爸爸,舒冕他并不要我给他机会,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所谓的求和,其实是给我一种‘你看,我已经抛开自尊放低姿态了,我已经说了不介意,你怎么还是得理不饶人’的感觉,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他根本不知道他这所谓的宽容姿态更让我生气,他根本不知道他就没有可介意的东西。”我顿了顿,说:“爸爸,他让我的信仰就那样轰然倒塌,我再也没有重新接受他的勇气。”

    公公再次语重心长道:“安琪啊,对别人再倔也没有关系,可对自己最亲密的人,倔是要不得的,他钻了牛角尖,你不把他拉出来,他永远被锁在自己的臆断里。不要因为失望就不愿给他机会,若这世上每对夫妻都像你们这样,仅仅一次矛盾就再没有复合的机会,那岂不是所有的夫妻最终都会劳燕分飞?”

    我听了心里一动,仿佛真的是,仅仅一次矛盾。可是,这个矛盾会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其实,你们这次的事情,在我看来,未必不是件好事。你们从结婚到这件事发生之前,有真真正正地吵过一次架吗?即使感情再好的夫妻,也不可能从不争吵。那么你们的‘和睦’说明了什么?”公公忽然问我。

    我一怔,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之间没有爱情,或者在感情世界里,只有一人在付出。”公公说。

    我身体一震,看向公公,作为一个父亲,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而我很少和他接触,他对我也是这样的了解。我和方舒冕之间的事情,他从不过问,却如此了然。

    公公说:“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他不想要的,即使外界因素再强大,他也有本事扔弃。安琪,你对这点应该很清楚。”

    我点头,再清楚不过,比如我,比如云裳。

    他对我说:“爸爸应该从没有对你讲过云裳这孩子的事吧?”

    我再次点头,他说:“我刚才说了,舒冕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在爱情方面,他仿佛就不是那么清楚,云裳就是个例子。不过在我看来,大概是因为,没有遇到心动的,看谁都一样吧。”

    “刚开始知道云裳的时候,我心底暗暗替舒冕高兴,心想,儿子终于有自己喜欢的女孩了。那个时候舒冕他母亲的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每天都去探望,总是说些云裳的事情,他母亲每次听到都很开心。可是,他虽然面带微笑,轻声和母亲讲着女友的事,笑意却从没有延伸到眼睛里,从来都是一片平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舒冕从没有喜欢过这个女孩,只是为了让快离开人世的母亲感到高兴。”

    想不到方舒冕这样孝顺,也想不到他和云裳从没有过爱情。我心里的某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公公接着说:“对于舒冕的真实态度,我想,当时的云裳应该是感觉得到的,所以有了云勋的存在。”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我方家的长孙,竟然是他的生母——不知廉耻的用下三滥的手段——孕育的!”

    看了我一眼,他缓了缓情绪,又道:“但即使再厌恶,舒冕也从未说过不要孩子这类的话。作为一个父亲,我为儿子感到不值。我以为,因为这个不该到来的孩子,舒冕这一生都要和不爱的女人度过了。不过,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舒冕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

    我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公公说到这儿时,停了下来,笑眯眯地望着我,我有些觉得他是故意的,他笑着问我:“安琪啊,你难道就没有一些好奇心?”

    我笑笑:“那个女孩肯定是我,哪里需要有好奇心。”

    公公有些忍俊不禁地指了指我,又接着说了下去:“大概是云裳二十岁生日那天吧,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云裳让舒冕为她举办了一场很豪华的生日宴会。那天晚上我恰好在家,看到舒冕回来后有些神不守舍,我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免有些惊奇。不过,不管我怎么问,他都守口如瓶。”

    公公的神情狡黠起来:“不过啊,有一次被我发现他在看一张照片,那一次,我看到他的笑意真正抵达到眼睛里。于是,我乘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他房间……”

    我汗了一下,偷偷溜进……这像是外人面前的成功人士,方氏的董事长做的事吗?

    “……翻出他锁在抽屉里的相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未来儿媳的样子。穿着简洁大方,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容甜美纯净,在阳光下,显得神采飞扬。和云裳的艳丽不一样,照片上的女孩美得不张扬,是一种让人看了舒心的美。”

    公公一叹:“我想,舒冕那段时间是因为各种事情纷杂在一起,才放下对这个女孩的爱意的吧。他坚持要开自己的公司,琐事繁忙,而母亲病重每日又必去医院陪伴,还得应付云裳凭借自己有了云勋的胡搅蛮缠。”

    我心里也有些同情方舒冕,低着头一直没有插话。

    公公说:“云勋那个孩子也很可怜,生下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竟被云裳满不在乎地让医护工作者当成医疗垃圾处理掉,也许因为舒冕对她下了最后通牒吧,孩子可以接受,不爱的女人绝对不会娶。对于云裳的身份,安琪你也知道,她也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明明是林家的千金,却被当成见不得光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她对身份看得比什么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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