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来人,阿玛尼中式水墨画格调的立体刺绣礼服,蒂芬妮偏欧洲中世纪宫廷繁复的钻石项链,普拉达闪光楔形底高跟鞋,她散发着香奈儿五号浓郁香水味儿在我面前站定。
一派雍容奢华的景象。
她高高的发髻上斜插着枚镶细钻的雅致兰花钗,脸颊两侧分别垂下一缕打理精致的细卷发。因为保养得当加上妆容完美,使她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但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她的真实年龄,饶是如此,依然风韵犹存,端雅而贵气。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贵妇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
其实仔细看她的脸部轮廓,是十分柔和婉约的,五官也十分清秀雅致,本应给人温柔亲近的感觉,但因她的眼神太过冷漠,神情太过高傲,也许是长期养尊处优受人敬畏生出的逼人贵气,使人不敢直视。
直觉告诉我,眼前的妇人身份不同寻常。也许是公公生意上的主顾或者是合作方之一。我得小心点应付。
“这位就是方太太?恕我眼拙,方才没认出来。”她打量着我,眼神不是很友好。
我看向方舒冕,他轻声道:“林夫人。”
我赶紧说道:“林夫人您说哪里话,怪我从未在贵宾们面前露过面。”
可她并不看我,径直对方舒冕说:“舒冕啊,我一直以为你的太太、方家的儿媳,理应是位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该出身在本城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容貌倾城,气质出尘,即便不如母亲方夫人,也不能相差甚远。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位……”
她拖长音调,偏头将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继续说:“……作为长辈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如果你母亲在世,定会嗔怪你择妻太过草率了罢!这位小姐,我想,认不出你我是情有可原。”
我感到万分奇怪,若这位林夫人是和方舒冕同龄的未婚女郎,看到心爱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在嫉妒和愤恨的心理驱使下也许会说出这么番话,可作为长辈,这么说合适吗?她又不是我婆婆,干嘛对别人家的儿媳挑三拣四。
其实我脑海中的画面是这样的:我抢过她手中的酒杯,潇洒地一扬手,让散发着酒香的液体淋至万恶的资本家那趾高气扬的嘴脸上,然后掏出手绢擦擦手,看向狼狈的对方,轻蔑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晚辈一时失控,您不碍事吧?啧啧,可惜了这身名牌,真是暴殄天物呀!”
然后以眼白示人鼻子出气,再然后满不在乎地走开……
可惜,以上只是我在心里设计的场景,虽然很想这样做,但看了眼不远处满面笑容正招待客人的公公,我忍了忍,保持住温顺的表情,谦卑地说道:“您说的是。让您破坏了好心情,安琪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感到方舒冕的手臂有些僵,我朝他看去,他面色阴冷,深邃的眼睛里酝酿起一阵风暴。凉薄的嘴唇掀起讽刺地弧度,开口道:“林伯母,我想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为何令公子林轩箫早已年过三十尚未娶妻,原来您的择媳标准如此之高,照您这番言论,大概只有庄姜那等人物才配做你林家儿媳。”
原来是林轩箫他娘……我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这对母子的五官轮廓很是相像,不过做儿子的要低调和温润得多了。
听了方舒冕这番话,林夫人面上浮现出尴尬,又有些生气,不过她刻意维持她高贵典雅的风度,没有发作。
而方舒冕的话没有一丝停顿:“方氏企业未来的当家女主人,我并未感到有她任何缺陷,我父亲也是满心欢喜,这会儿却由别人来说三道四,林夫人,您要是我,您心里会怎么想?并且,在这儿我想向你特别提出的是,我母亲已去世多年,对她仍存活在您的记忆里我很感激,但是请别拿过世的人来做你缺乏善意的幌子!”
林夫人脸色发白,语气尖刻起来,“舒冕,我是你世伯母,你竟对我这么说话?”
“正因您是我世伯母,所以世侄才不想您被别人挖苦了去,私底下跟你说这些话。”方舒冕淡淡地说道。
林夫人原本是想嘲讽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灰姑娘一番,却没想被她亲爱的世侄轻描淡写地还了回去,丢了颜面,她心里自然不痛快,狠狠看我一眼,仍想挽回面子,说:“我这个做长辈的亲自来敬酒,方太太不会不领情吧?喝了这杯五粮液,我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我看着那杯满满的无色液体,心里抖了一下,而眼角余光瞥到周围好些各怀鬼胎的人,正看好戏似的盯着这边,咬咬唇,还是伸出手去接了。确实如她所说,长辈亲自敬酒,我怎么能不领情。
然而耳边传来方舒冕的声音,冷冷的,“忘了告诉大家一个喜讯,我太太正孕育着我们第三个孩子,大概不能接受诸位的热情劝酒了。”
我一脸黑线地看他,要是怕我醉倒出洋相,就替我喝了呗,竟然报虚假消息说我怀孕了!
宾客听到这话,纷纷祝贺起我们来,说今天是双喜临门,怪不得方董这么喜气洋洋,方总这么宝贝夫人什么的。我公公乐呵呵地全盘接收,方舒冕也带着笑和大家寒暄。那位林夫人也接过话头说了句祝福的话,不再为难我了。
我就理所当然地远离荤腥酒味,被几个热情的太太拉到沙发上“好好休息”去了。她们嬉笑着走后,我手袋里电话突然响起来。
“安琪啊!你这孩子真是!怀孕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妈妈说!几个月了?胎儿稳定了吗?最近有什么想吃的?是不是特别想吃酸的的东西?妈妈过几天就上你家去照顾你好不好……”
我以手撑头,特别无语,打断她:“妈!你听谁说我怀孕了?公公打电话给你的?那是方舒冕为了不让别人灌我酒,编的鬼话……真的……真不是……知道了……知道了……好了好了,我挂了。”
她一下子从狂喜跌回现实,心情大概要花好几天平复一下。本来已开始疼爱起云勋来,也没其他念头了,一听说我怀孕了,所有的念头马上翻涌上来,一直没有抑制的期待又压过一切。
刚接完妈妈的电话,罗绮的电话紧接着来了。
“安琪!你也怀孕了?”她声音比平时亢奋许多,仿佛找到了同盟似的。
“没有,那是方舒冕编的鬼话。”我耐心跟她解释道。
电话那头“唉”了一声,似乎有多失望似的。快当母亲的人也许有种盼望别人同她一起怀孕的心情,希望别人切身感受她那种无以言语的幸福。
我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林夫人正和公公谈笑,悄悄告起状来:“罗绮,我今儿个在嘉盛见到林轩箫他妈了,一脸尊贵不可侵犯、狗眼看人低的样儿,就因为她来敬酒方舒冕才说出我怀孕了这番话,没想到谣言传得这样快,我妈刚还打电话问我来着。”
然后我把林夫人对我的态度,以及她用的那些形容词添油加醋地描绘给罗绮听。
不出所料,我听到一声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随后罗绮那比林夫人傲慢十倍的语气从听筒那端传来:“我就说,那林轩箫长得也不是很歪瓜裂枣,又没得什么小儿麻痹症,大概性功能也没啥障碍吧,掏掏口袋也不是一个子儿没有,吃喝嫖赌样样行的纨绔子弟他也不算。”
“你想说啥?”
“我想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为何他老人家早已年过三十尚未娶妻,原来他老娘的择媳标准如此之高,照她这番言论,大概只有庄姜那等人物才配做她林家儿媳。”
我惊讶:“亲爱的罗绮,你说的话跟刚刚方舒冕说的一模一样!”
“是吗?当我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