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男孩和女孩的神情是那样愉悦。
他们一起在乡间小道上骑单车,男孩迎着风卖力地骑着,风鼓起他的衣摆,也扬起了他的微笑。女孩搂住男孩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笑容幸福而甜蜜。
他们一起在野外放风筝,女孩拉扯着轴线在前面奔跑,风筝却一直在身后摇摇曳曳,她气急,嘟囔着嘴唇对男孩抱怨,男孩宠溺地亲吻她的头发,捡起她丢在地上的风筝,给她讲解正确的方法,不久,那只美丽的蝴蝶风筝便飞上了蓝天。
他们一起在草地上排练新歌。男孩弹起吉他,娴熟而陶醉,女孩跟着旋律歌唱,悠扬而动听。
……
接着,画面里出现一片长满百年老树的林子,那些古树大多盘根错节,许多枝桠都拱出了地面。
男孩和女孩正背对背地坐在从地面凸起的树根上,写着什么。阳光从密密的枝叶中倾斜下来,投射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温馨的边。
女孩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笔,像是敷衍了事的样子,速速写完便随意叠起放进树洞,而男孩的表情却十分认真,一笔一划地写好,特意折成心形,小心地放进树洞里。
然后他们便嬉笑打闹着离开。
而等女孩走后,男孩又绕回原地,偷偷打开女孩的折纸。
之后,女孩经常收到来自男孩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每一份礼物里都散发着薰衣草的气息。
……
荧屏里,所有的画面都是那样温馨甜美,可为何歌声却如此的伤感低哀?那样辗转低回仿佛蕴藏着所有情绪的歌声,把画面都染上凄美,给它们镀上回忆的影子。
我看到女孩要为男孩穿上嫁衣了,雪白的婚纱是那样甜美梦幻,男孩也穿上了礼服,帅气而绅士。
然而暂时的消声带给人们不妙的预感,让人心头一紧。下一秒,画面突然变得晦暗深沉,一连串混乱的图片快速闪过,又交织在一起,组成悲伤的基调。
在最后,入眼处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海洋,随着微风,荡出阵阵波澜,迎着阳光,印出淡淡光圈。
荧屏上,“等待爱情”四个字慢慢由浅变深,定格在画面上。
我就那样微仰着头,一直盯着巨大的LED屏幕看到失神。从我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都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肯定在想,怎么有人会在大街上哭得稀里哗啦。
我忽然很想去看一下,沈尧的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擦干眼泪,我拦了辆车就往Z大赶去。
下了车,我来不及等司机找零钱,就往小树林跑去,可是,越接近那个树林,我的心情越忐忑,像是近乡情更怯,又像是浮起纷纷扰扰的愁绪。步伐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等终于站在了那个树洞前,我又开始担心,担心过了这么多年,那两张纸还在不在,是不是被沈尧拿走了,会不会风吹雨淋消散了,也可能变得暗黄陈旧辨认不出字迹。
不知站了多久,才蹲下身子,把手伸进树洞中,竟意外地取出一个盒子,陶瓷质地,熏衣草色,盒盖上镶着一圈薰衣草模样的小水晶,精美绝伦。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那时隔多年的两个愿望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我颤抖着手指取出其中一个,展开,上面写着:“我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这是我那不能称为愿望的愿望。
这一张纸很旧了,颜色也略和另一张纸不同,像是被人翻看过无数次,被摩挲得柔软不堪。
而另一个折成心形模样的纸张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仍是曾经的颜色。我的心跳就在那时加快,手指按在上面却不敢打开。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我急忙把折纸放进口袋,将那个陶瓷盒子放回原处,闪进古树的后面。
这个小树林是在学校家属区的后面,而沈家在家属区的最后一排。难道是沈尧回来了?
“安宁啊!以后得了空就来我们家玩,陪叔叔阿姨聊聊天,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菜!”一个关怀备至的女声响起,很是温柔疼爱的感觉。
“嗯。”女孩子低低地应了声,甜甜的声音带了些赧然。
我站在树后,看到沈阿姨亲密地拉着一个女孩的手,殷切地嘱托着,许久都不愿放开。
于是我的视线移向那个女孩,蓦地睁大眼睛,那是安宁?
她穿着一袭修身剪裁的裸色长裙,艺术抓皱的款式,斜肩,上面点缀着一些水钻。高贵的气质就这么被衬托出。裙子的外面罩着件狐狸毛质地的披肩,毛绒绒的式样,又给她增添了一股灵动可爱的气息。
我很难将脑海里那个在C城小镇里,总穿着灰色系服装、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做着家务的安宁,跟眼前这样时尚靓丽的安宁的联系起来。
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清秀俊俏。不同的是,脸上再没有了懦弱和给人逆来顺受的感觉,笑容甜美中带着点些许羞涩,全身散发着一种自信而优雅的美。
这样的安宁,是我不曾见过的。
只是这样的画面,让我看着有些想落泪的感觉,曾经,沈阿姨也这样拉着我的手不放,殷切地说着以后要来玩,阿姨给你做饭之类的话。
然而我心情只是略略低落了一会儿,转念一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怎能总沉浸在回忆中。看到沈阿姨对安宁如此喜爱,若是安宁填补了沈尧身边的空缺,那该多好。这样想着,心里不仅释然了很多,还隐隐升起一股期待之情。
安宁大概穿着四英寸的高跟鞋,让娇小的她看上去高挑了不少,站在沈尧身边,身高差距缩短了许多,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俨然是一对璧人。
沈阿姨终于放开安宁的手,转而重重地拍了儿子的肩膀一下,“你还愣着干嘛!赶紧送人安宁回去啊!她一个女孩子,走在外面多不安全。”
沈尧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安宁忙道:“不用不用,阿姨,沈尧哥,我自己回去,瑟琳娜老师的车就在门口等着呢。”说完,她便可爱地挥挥手,向离家属区最近的侧门小跑过去了。
沈阿姨看着她的背影说:“安宁这孩子我喜欢,人长得标致性格又好。”她用手肘撞了撞沈尧,“哎,儿子啊!什么时候把人家给娶回来啊!”
“妈!”沈尧转了过来,我看到他一脸的无奈:“我们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她是我的造型师,仅此而已。”
沈阿姨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率先走回了院子。
沈尧却转而向小树林走来,我一惊,忙缩回身子,藏好自己。
他径直走到树洞前,伸手取出陶瓷盒子,我捂住砰砰跳的心脏,不敢出声,那里面的折纸,在我的口袋里!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是盒子掉在了地上,属于沈尧的声音响起,带着试探:“安琪?”
我没有回答,他自己在林子里找了起来。看着这样的他,给我时空错乱的感觉,像年少时玩的追迷藏,我把自己藏起来,让他来找。树林就那么大点地方,每次他都能轻易找到我,然后一把把我抱起,带着我飞快地旋转。笑声撒满了小树林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也是,他轻易找到了我。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心疼,和方舒冕说了一样的话:“你瘦了。”
沈尧有双很特别的眼睛,眸清似水得像是小鹿,会让人有种怜惜的感觉。曾经,我开玩笑地称,别看沈尧他剑眉朗目英气得很,可单看这双眼睛,会让人感慨真是按错了地方,若长在女孩的脸上,那该多么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啊。
我也说过,按理说,这双眼睛该是很容易装忧郁来着,可他生性阳光开朗,潇洒不羁,于是这心灵的窗户便跟着豁达起来。
但是,在今天,这扇心灵的窗户真的装满了忧伤,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我转过头去。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有愤怒、心痛种种情绪交迭,“我会和盛娱解约。”
我猛地转过头看他,他的眼光正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让我的心一滞。但我没忘了答应林轩箫要劝阻他不要冲动的事。
我对他复述了林轩箫对我讲过的话,给他分析利弊。
最后说:“这些和盛娱解约的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吧?你想沈家再次因为你而倾家荡产吗?难道你希望你的父母再次为你担心忧愁?还是,你想再次做回‘啃老族’?”
我故意放缓了最后一句,果然,他眼里满是歉疚与不忍,我知道‘啃老族’这三个字对他的冲撞力有多大。
“可是……”他抬眸看我。
“没有可是,”我说,“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自毁前途能帮得了我什么?沈尧,请不要让你的冲动加重我的负罪感!”
我转身,背对着他留下一句:“珍惜安宁。”便快步走开,不顾他在我身后急急地解释:“安琪,我和安宁真的没什么!”
直到走到很远的地方,我才敢轻颤着手指打开那张折纸,上面写着:“为了让安琪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