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段往事说出来后,出乎意料地,竟有一种释然的轻松感,虽然对他们隐去了一些细节,譬如吉他、乐队这些跟方舒冕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但毕竟主角不是他,难免忽略了一些其他细节,譬如:
“大姐,姐夫说过‘现在的我没有能力’这样的话?姐夫不是方氏企业继承人吗?他连带你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的能力都没有?”
我一怔,随后便抿嘴轻笑,道:“你也知道,你姐夫不屑于在自己身上贴上‘方家继承人’这类的标签,若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云舒的由来?云舒公司不过十多年的历史,它创造出来的业绩,虽不能比得过有百年规模的方氏企业,但在同类公司中,还是算得上翘楚的。所以啊,始终靠自己能力的他,在那时候‘没有能力’也很正常,不是吗?”
安静点了点头,原本那双流露着羡慕的丹凤眼又罩上仰慕,忽的光芒一闪,换上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大姐,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吗?是等待爱情。当时你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等待爱情?难道,姐夫喜欢上另一个女人,或者你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所以……”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不过,喜欢一种花不一定是因为它的花语吧?不需要凭这个引发过分的联想吧?
看她一眼,淡淡地笑道:“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只是在纸上随便那么一写,不代表我真的喜欢薰衣草、想去普罗旺斯。”
但不得不承认,安静的话确实影响了我,使得心里隐隐有些难受,等待爱情!竟然是等待爱情!
当下不想再谈有关薰衣草的话题,垂着眼睑,静静地喝着茶。
但安静显得很感兴趣,她仍然是那种带点探究的语气,先问我知不知道薰衣草的故事,我当然不知道。
她说:“相传很久以前,天使与一个名叫薰衣的凡间女子相恋。为她留下了第一滴眼泪,翅膀为她而脱落虽然天使每天都要忍着剧痛,但他们依然很快乐。可快乐很短暂,天使被抓回了天国,删除了那段他与薰衣那段快乐的时光,被贬下凡间前他又留下一滴泪,泪化作一只蝴蝶去陪伴着他最心爱的女孩。而还在薰衣傻傻地等着他回来,陪伴她的只有那只蝴蝶。日日夜夜的在天使离开的园地等待,最后,化作一株小草。每年会开出淡紫色的花。它们飞向各地,寻找那个被贬下凡间的天使。人们叫那株植物“薰衣草”。”
我听了,心里不由漫出一丝酸涩来。想着,这个故事要是放到今天,倒是蛮贴切,只不过需要略微改动一下:沈尧和一名叫天使的女孩相恋,对她极好,俩人甜甜蜜蜜地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可惜美好的事物总不是那么长久,之后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们不得不分离,她嫁给了别人,而他毫无音讯。虽然分别后的几年他们没再见过,但他仍然爱着她,想念那逝去的韶华,她也没有忘却那些过往,在心里……等待爱情。
然后发现,等来的爱情却不再属于曾经的他和她。已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即使再见到杳无音讯的他,心里唯有歉疚和自责,彻底淡去了那些为爱情或者为梦想不顾一切的年少轻狂。
呵……我忽然轻笑出声,不知为何,那些酸涩又全然化作了释然。就像方才殷殷含笑地回忆起那段深埋心底的过往时,那样的心情。既然那个叫天使的女人不是天使,那么就让她做曾经的剧中人,和今天的观众吧。
“故事很凄美。”我笑着说。
安静的表情告诉我,她仍然沉浸在杜撰出来的生死恋中,我不禁又弯了弯唇角。
“妈,”云勋靠了过来,我顺势抬起手臂把他搂进怀里,看到他眼睛里闪动着鬼黠的光芒,问道:“又想到什么关于你爸的问题了?”
“咦?你怎么知道?”他有些惊讶。
早就看他对延伸出来的话题——薰衣草感到不耐烦了,我笑着瞥他一眼,说:“有几个男孩子对花语之类感兴趣的?”
“知我者莫若妈!”他抱着我的胳膊有些调皮地嘿嘿笑道:“妈,是不是谈恋爱的男人跟结了婚生了孩子的男人不一样呀?”
我惊奇地看他,“你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我实在难以将那个——告白时紧张到手心出汗糊了掌心里的名字、提议说写下最想实现的愿望却偷看愿望为了送你贴心礼物,等等之类的男主角,和我那英明神武却寡言少语的老爸联系在一起。仿佛恋爱时的形象是那种阳光帅气潇洒自在,貌似又带了点小青涩,而现在的老爸是那种淡定清浅一切尽在掌握制中的形象,很少见他情绪波动,这前后落差也太大了吧!是不是男人一结婚就会变呀!”他故作沉思状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
我则继续诧异地望着他那略带夸张表情的小脸啧啧称奇。真是遗传了方舒冕的优良基因,听我讲了几段过去便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若不是他重点在“男人一结婚就会变”,我真觉得他在怀疑他老爸是冒牌的……
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笑道:“嗯,那时的他是阳光型,身上是清爽干净的气息,带着阳光般的温暖让人亲近;现在的你爸是清水型,散着清冽冷峻的味道,虽然性子淡漠了点,但为人处事有如水一般张弛有度。”
摸着云勋柔软得如婴儿般的短发,心里暗笑,“那时的他”,“现在的你爸”,我可没有撒谎。再次咳了几声,打趣道:“也许这就是男孩与男人的区别。”
云勋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时外面有轮滑声咕噜咕噜地由远及近,他也坐不住了,到底是男孩子,八卦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长时间地吸引他。他站起来一个酷酷地转身,向我摆摆手便飞快地向门外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