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每次被我踩后,眉梢都不可控制地微微轻跳一下,但眼睛里仍是笑意盈盈,眸光柔和地看着我。
得不到回应,我也就不闹他了,规规矩矩地跟随他的舞步,移动着步子。
不时有几对年轻人旋转到我们身边,笑嘻嘻地问:“总经理,这位美女是谁啊?”
或者:“总经理,您眼光不错呦!”
不然就是:“总经理,我们交换舞伴吧!”
正经点的,会礼貌地客套几句,称林轩箫的舞姿优雅,赞我的礼服飘逸美丽。
林轩箫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我也一直带着吟吟笑意招架着,而蓦地,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黏着我,让我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能感受到那人的惊疑不定和涛涛怒气。
我身体一僵,随后那道视线似乎又消失了。
林轩箫觉察到我的变化,关切地问我怎么了。由于音乐作用,我们之间的交流需要靠近对方,像耳语一般。
这样,刚刚那种感觉又浮现了。
对上林轩箫暖玉般的眼睛,我压下那种莫名的情绪,笑了笑,说:“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了,我舒了一口气,装作无意地往身后看去,都是陌生的面孔,微微放心。
林轩箫又问道:“是不是累了?过去坐一会儿吧。”
我点点头,而这时水潋的几个副总来找他,说起工作上的事。我于是推说这里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便往阳台方向走去。
不同于大厅里的喧闹,这里一片寂静。阴影处似乎有人在吸烟,燃烧着的烟尾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空气中也散发着淡淡烟味。也许那人和我一样,是出来透透气的。
我走到另一侧。把手肘撑在栏杆上,抬头仰望星空。
天空漆黑一片,像黑色丝绒的缎面,上面点缀着无数璀璨的水钻。一弯明月就那样被群星围绕着。
看着狼牙似的月亮,忽然想起那句,被千千万万的人吟诵过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让我想起云勋,想起云娉。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样,我不在,他们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云勋的作业由谁来检查,云娉睡前又是谁给她读童话故事。
他们会不会也在想念着我?
云勋已经有自己的亲生母亲了,还会记起我吗?他在学校调皮捣蛋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去赔礼道歉?
云娉是不是嘟着嘴说:“哥哥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然后非要自己洗澡?会不会再次发生以前磕破手臂去缝针的事?
我又想起佟阿姨和婷婷,她们是不是被调回嘉盛庄园了?
还有,兔兔怎么样了,有没有人记起喂它狗粮,还有那只貂,会不会被大家遗忘掉了?
还有,还有。
我想到了一切,却唯独刻意忘却着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对着月亮看了太久的缘故,眼泪就那样顺着脸颊流进了发鬓。
夜里的空气微凉,吹拂在我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小颗粒,我抱住自己,轻揉着手臂,试图使自己温暖一些。
刚要往回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是林轩箫,刚想道谢。可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像锁链一样把我紧紧锁住,让我动弹不得。
许久,我转过身,用无懈可击的笑容回望那个自长而直的睫毛下看着我的男人,轻轻挣脱开那件外套,说:“好巧啊,方先生。”
他那对好看的眉毛紧紧蹙着,深渊似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说:“果然是你。”
我唇边的笑容变深,怎么,已经认不识我了么?
“麻烦让一让,我要进去。”我不客气地说道。
他瞳仁骤缩,“进去找林轩箫?”
“与你何干?”
他猛地走近一步,把我逼得后背紧贴着栏杆。却因为看到我脸上的泪痕微微怔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轻轻擦去它们,低声道:“你瘦了。”
那一瞬间,我心底的防线差点被这句话轻易击破,感受到他抚摸我脸颊的手指带着怜惜的温度,我身体一颤,但是理智让我下一秒撇开脸,冷声道:“请方先生自重。”
他听了这句话,眼睛里的的怒气又开始酝酿,“自重?乔安琪,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方舒冕的妻子!”
“妻子?”我冷笑,若说“棋子”我还能认可。
他的气势突然软了下来,身体却紧贴着我,压得我动弹不得,他问:“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
我心一滞,回家?心底升出一股难言的复杂,而其中怒意居多。
当下不屑地看向他,嘲弄道:“怎么?方先生被云裳甩了?还是云裳不愿被一个12岁的孩子拖累她的星途,不愿认他?于是你又想找个合适的人给云勋当妈?找来找去发现还是我最合适?又不要我‘好自为之’了?”
我扬起下巴,声音越提越高,冷寒凛冽得像是结了层冰:“你的‘妻子’就是如此定义的么?我乔安琪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你、休、想!”
他却如同没有听见这番话一般,一手撑在扶杆上,一手紧扣着我的腰,“安琪,我们回家,以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不会再介意。”
我像是坠入了冬日的冰河,从身体一直凉到心底。浑身泛着冰冷寒意,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
不介意?他说了“不介意”?他“大度地”说了“不介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能颤抖着嘴唇问出:“你不介意什么?”
他以为我答应了,更近地贴着我的身体,柔声道:“那个孩子,你和沈……”
“方舒冕你混蛋!”我猛地推开他,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为我擦泪,他说我瘦了,他问我怎么不回家……那些或许还能让我的心动摇的言行全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我怎么还能对这个男人抱有幻想!
刚才他离得那么近,我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直到推开他,才闻到空气中急剧扩散的浓重酒气,混杂着烟味,也许还有云裳或者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你让我感到恶心!”我说。
他愣在那里,表情错愕地看着我。也许我这一生中,都难得见到他这样的表情。
我看着这张曾经觉得世上最清俊的脸庞,想起在C城时的深夜谈话-
“安琪,我能向你要个保证吗?”
“什么?”
“永远不要再对我说那两个字。”
“……好。”-
那两个字,是“离婚”。
我漠然地看着他,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才能维持脸上高傲的微笑,说:“方舒冕,离婚吧!我会让我的律师……”
话没有说完,我被重重地压在栏杆上,他的手用力地扣住我的腰,越箍越紧,竟然俯下身子吻住我!不,那根本不是吻,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破我的嘴唇,肆虐地吸允流下的液体。
我拼命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捶打他:“方舒冕你这个疯子!”
他果然疯了,放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柔情,说:“安琪,你是不是看到我和云裳一起出席活动了?我只是因为找不到你,所以才那样,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看着他嘴角的血丝,冷笑一声:“你未免太自负了。”
他再次箍紧我的腰,用力之大让我禁不住痛叫出声,他的牙齿再次咬破我的唇,封住我的一切反抗。然后停在我的唇角处,说:“安琪,你这辈子都别想和我离婚。”
他的声音异常的轻柔,像情人间的密语,却让我全身冰凉一片。
疯了!跟云裳在一起的人都疯了!
我猛地推开他,向门口跑去,门恰在此时打开,我撞在那人身上。他紧抱住我,又惊又怒:“身子怎么这样冷?你到底站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的眼泪在这时倾泻而下,哭着央求道:“木头,带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他!”
林轩箫这时才看到方舒冕,说:“方总,今天水潋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原谅,恕不奉陪了!”说完拥着我就往外走。
可是我的手臂被一股大力带得脱离了林轩箫的怀抱,撞在门框上“哐”的一声,我勉强忍着才没痛呼出声。
“你这段时间都是和他在一起?”一个散发着无尽寒气的声音响起:“你连云娉都不管了,就为了和他在一起?”
林轩箫忽然开口道:“安琪你哪儿受伤了吗?怎么裙上全是血迹?”他的声音里全是愠怒和担忧。
此时我站在光线底下,嘴唇上的伤口一定被看到一清二楚。而胸前白色纱花上的红色触目惊心,再绵延到光滑的绸缎上,不得不让人惊诧。
我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转而对方舒冕说:“是啊,沈尧气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所以他不要我了,我只能找木头了,幸好木头没有不要我。”
我说着,亲昵地环住林轩箫的腰,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他的怀抱里。
他轻轻颤了下,然后紧紧搂住我,他知道我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