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林轩箫脸色稍冷,“安琪,你是否从未将我当成朋友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面色不虞,我忙说:“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况,住在你这儿多有不便,所以……”
几小时前,我或许还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接受林轩箫的照料,因为我误把罪名都归咎了在他的头上,觉得他是欠我的,他就应该补偿我。
可现在,我怎么好意思呢?他可没有义务收留我。
而且,若我身体健康,在朋友处小住几日也算说得过去,可现在这个情况……
再考虑到我们各自的身份,真的不合适。
林轩箫静静地看着我,忽然莞尔一笑,说:“或者,我打电话给方舒冕,让他接你回去?”
我听了瞳孔骤缩,一个“不”字脱口而出。叫我“好自为之”的那个人,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
林轩箫依旧和煦地笑着:“又或者,我送你回娘家?”
我抿紧了嘴唇,称“没有我这个女儿”的父母,他们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撇过头,再次说了一个字:“不。”
林轩箫轻笑,声音轻柔得近乎飘渺:“那你要去哪?”
那三个带着笑意的问句,让我的心一次痛过一次,若不是知道林轩箫的为人,我一定认为他在奚落我有家归不得,那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苦涩谁又能体会?
垂眸静默了片刻,我说:“我可以住酒店。”
他不再戏弄我,收起玩笑,正色对我说道:“安琪,除了那两个你暂时不愿回去的家,我不会让你去任何地方。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调理身体。”
他的态度似乎异常强硬,虽然如往常那样雅致柔和但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我微微不悦地看向他,他看着我,语气肯定:“我不认为你对自己的身体很上心。”
我不能否认。若不是这样,这个孩子又怎么会……
见我不语,他笑着调侃道:“即便设备最高档的酒店,也不会配备产后调理师。”
我听了“扑哧”一笑,他话语未停:“你一个人住着,要如何照顾自己?更别提你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了。你要我放你一个人在那自生自灭么?”
自生自灭……
本来低落的心情被他几句话一说,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味了。
我无奈地看向他。
他微微笑着,“安琪,不要考虑得太多。”
见我用眼神询问他,他娓娓道来:“你觉得我没有义务‘收留’你,但作为朋友,我认为应该尽我所能,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去帮助你。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宜住我这儿,但我认为恰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留下你,让专职医师好好照料你,你担心我们的身份或许应该避讳,但君子行事坦荡,只求无愧于心便好,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对于他熟知我的想法我已经没有惊讶的感觉了,听了他的话,倒有些通透的意味。
是呀,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于是释然地对他笑笑,“木头,你可不要嫌我麻烦哦。”
他笑了笑,站了起来,再次帮我掖掖被角,说:“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呃,回去?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儿不是他的家吗?
他解释道:“这里是我购置的一处私宅,只是偶尔过来住住,平时还是住在嘉盛庄园。”
原来他也住在嘉盛庄园。
我点点头,向他摆摆手跟他道别,心里更加安心了,毕竟“借住朋友的房子”比其他那些要自然得太多了。
他的笑容柔和里带了些玩味,嘱咐了一番便离开了-
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感觉全身都要发霉了,宁医师才给我发了释放令,说可以下地走动走动了。
这天早晨,我是被阳光“唤醒”的。挣开眼睛,看到柔和的金色光线透过窗前飘曳着的浅色窗帘,满满地撒了一房间,是那样的温馨美好。
我随意套了件衣服,然后扶着墙,慢慢走到阳台上。
平行的视野里,没有任何高楼大厦的阻挡,一片纯净的蓝天白云,还有阳光普照大地,多么美丽的景色!可是我头晕目眩得厉害,这间顶楼公寓竟然是全玻璃幕墙,阳台便像空中楼阁似的,悬挂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
我站着的地方,也是由玻璃拼接而成,只要微微垂眸,就看到百米以外的地上,所有的人物车辆都缩小到袖珍大小,来来往往地像蚂蚁搬家似的。本来该是非常有趣的画面,但是我只看了一眼,便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我恐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我回头望去,林轩箫一身清爽的休闲装束,闲逸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来看我,只匆匆见上一面,和我聊上几句,向宁医师询问我的身体恢复情况,再问问佣人我的饮食起居,便又匆匆离去。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作为一家大型企业的总经理,他应该很忙碌,在分身无术的情况下,还要来看望我。
他看着我笑道:“若是我没有看到你闭眼前的惊恐目光,这倒是一副十分唯美的图画。玻璃幕墙笼罩着阳光的光辉,被撒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头顶上方便是蓝天,似乎触手可及,玻璃外便是漂浮着的白云,仿佛要穿过窗户。蓝天、白云、阳光,以及明亮璀璨如同水晶球般的全玻璃幕阳台,这样的环境下,有一个衣着飘逸的白衣女子在凭窗眺望,神情悠远,难道还不够唯美吗?”
我扶着墙从玻璃阳台上退回来后,斜嗔了他一眼,“木头,你现在越来越会嘲弄别人了!”
他做出惊讶的表情,笑容不变,仿佛在说:“我有吗?”
然后关切地问道:“今天身体怎么样?”
我笑着回答:“嗯,恢复得很快。宁医师很尽职,小冬她们几个也把我照料得很好。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
他对我的话持怀疑态度,“那怎么越来越消瘦了?”
我笑着搪塞过去,也问起他最近的工作,他说刚从云舒公司过来,我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听到一切和方舒冕有关的东西,我总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林轩箫觉察到我的异样,说:“安琪,其实,人在负面情绪下所做出的决定,很有可能是错误的。你不愿意原谅方舒冕,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也在被你误解着?何不找他好好谈谈?”
我不语,转身离开,听见身后微微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没想过“找他好好谈谈”,可是在我离开整整一天后,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我一夜未睡,一直在说服着自己我不是在等他的电话。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关了手机。这只手机,我不再想打开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调着台,看着画面闪来闪去,我心里也不平静。一直闪一直闪,终于林轩箫看不下去了,从我手中取走了遥控器。
然后画面定格在省台,今天是周末下午,电视上正放着相约午后节目。主持人仍是罗绮。只不过这是重播。
自从罗绮走后,省台为了这档节目能继续播下去,办了次主持人海选活动,千挑万选选了个女主持暂代罗绮,却不料那位过五关斩六将的女主持刚露了一次面,便被罗绮的粉丝声讨,联名上诉要求保留相约午后节目罗绮的主持人地位。台里应允了。
也许因为自从换了主持人后,收视率大跌,还不如放罗绮的重播呢。
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见惯了罗绮,谁还能入了观众们的眼?
我微叹口气,再次抢回遥控器,换了台。却不然又是熟悉的面孔,方舒冕和云裳。
我有些晃神,怔了怔后聚焦起目光,看向屏幕。也许是某个商业活动也许是某个颁奖典礼,云裳风情万种地挽着清朗沉毅的方舒冕,对着镜头巧笑嫣然。
怪不得他不打电话给我,怪不得他没有找过我。
林轩箫看向我,目光沉静,“先不要急于下论断,事情不一定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故作无谓地耸耸肩,“那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琪!”
“怎么?”
最后又回归平静。
我想起他说刚刚从云舒过来,再加上看到电视里的云裳。我想起那天在省电视台楼下茶厅的那一幕。
云裳娇滴滴地说云舒广告公司的名字,是方舒冕分别取自自己与她的名字中的一个字。
当时方舒冕否认了,他说“云舒”取自他的女儿云娉的名字。
那时我对他嗤之以鼻,心想,这间公司在你有儿子云勋之前就有了,怎么会跟只有五岁的女儿云娉扯上关系。
现在想来,云舒、云裳、云勋、云娉……
云……
这是巧合?
云裳没理由在这种事上骗我们,而云勋,大概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云娉,大概是为了怀念她父亲曾经爱过的女人,如此而已。
我像聊家常般把这件事讲给林轩箫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