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看了眼还在跑动中的那团肉，微笑着对我说：“安琪啊，看上去云勋有话要对你讲，你们先回去，这儿的事情爸爸来解决。”
听他这么讲，我只好带着云勋先离开，对那些被云勋伤了的孩子，公公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就不劳我操心了。
学校离家很近，我和云勋在人行道上慢慢散着步。忽然脑中一个伶仃：“云勋啊，我们走了，云娉放学后怎么办呢？”
云勋说：“妈妈，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都是爷爷派人来接我们，云娉自然是爷爷接了。”
我“哦”了声，像是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会是爷爷来接呢？你爸爸怎么回事？”
云勋说：“妈，其实我们现在这个方向也是错的，应该去嘉盛庄园才对。”
“嗯？”我疑惑地看向他。
“爸爸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和云娉？自从你走后，他直接把我们兄妹俩扔给爷爷了。”他说。
“什么？”我有些惊怒。
他说：“现在跟以往都颠倒过来了，以往，我们是周末才去一趟爷爷家，现在，是周末才回一趟自己家。不过比以往好的是，爸爸周末不再工作了，全心全意陪伴我和云娉。也许是工作日的时候他每天加班，以保证假期可以闲下来陪我们吧。”
这样应该也不错，反正周一到周五孩子们都在学校度过，也不需要他怎么照应，重要的是周末。于是我“哦”了一声。
“妈妈，”他喊了我一声，想了想才说：“我是第一次看到爸爸除了冷静自持以外的模样，从你走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以前，他为了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戒酒戒烟，失去这个孩子后，他开始酗酒吸烟。虽然人前他依旧是商界精英的模样，但人后，谁知道他其实是那样颓废？”
“他很颓废吗？”我想象不出他颓废的样子。
云勋说：“嗯，妈妈，其实爸爸是爱你的，你就原谅他吧。我和云娉想重新生活在以前那样幸福美满的家里，想让睿智温和的爸爸快点回来，想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想穿妈妈洗的衣服，佣人洗的衣服，上面没有妈妈的味道。我的作业也等着妈妈回来检查，云娉睡前没有妈妈给她读童话故事，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妈妈，你不在，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无论谁来代替你，都不能让我们习惯。”
我心里有些难受，问他：“云娉睡得不好？”
云勋回答道：“其实也还好，最近都是爷爷给她读故事。”
我于是低低“嗯”了声。
云勋突然说：“妈妈，自从你走后，我更加体会到你的辛苦。”
“嗯？”不知他怎么会这样想。
“以前，我们从没有想过到妈妈是那么辛苦，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亲自做，别人家都有佣人，爷爷的宅子上上下下，加上园丁之类，毫不夸张的说有一百个佣人，而我们家，除了请家政打扫一下屋子，其余什么都是妈妈亲自做，但妈妈却不是全职的家庭主妇，而是朝九晚五的公司白领，想而可知，妈妈有多辛苦。”他转向我，认真地说：“妈，我以前没有体谅你，我现在知道错了。”
我欣慰地对他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谢谢你能体谅妈妈。”
他问我：“妈，你不回来，是不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
我摇头，他还是不信，说：“妈，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晚上，我一定是头脑发昏，口不择言，不然怎么会觉得只有‘亲生’这两个字才是最重要的，我那天是不可理喻，怎么能因为爸爸随口的一句话，全然否决了妈妈你这么多年的辛劳？在我心里，只有你才配当我的母亲。只有你从不会嫌弃我，无论我给你添多少麻烦，每次你去学校赔礼道歉，回来只会假意板着脸说我一通。你不会因为我顽劣就生气，别的家长一定对我这样的孩子头疼不已，但你总是喜欢笑着看我顽皮。”
我一叹，为他的懂事。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妈妈真的没有怪你，你不要再介意了。”
他低着头，“妈妈，虽然你原谅我了，但是我肯定伤害了你。无论我怎么弥补，那条裂痕是不是都弥补不起来？妈，你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我牵过他的手，“云勋，你不要乱想，我纵使当时会感到伤心，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怎么还会放在心上，母亲和孩子之间怎么会有永久的仇恨一说？妈妈当然还是爱你的，只不过这段时间，不能把爱表现给你看，你想想云娉，妈妈对她不是和对你一样吗？同样没有在她身边陪伴着。”
这样，云勋看上去真的是释然了，他的眼睛开始像以前那样，闪起狡黠顽皮的光芒，像是想起什么，一脸吃味地说：“妈妈，你叫云娉总是宝贝宝贝的，叫我就是云勋，不公平。”
我笑了起来：“吃醋了？那……”我挑了挑眉，“把宝贝二字分你一半好不好？”
他疑惑地“呃”了一声，我笑：“妈妈最近特别讨厌云这个字，也特别讨厌方这个姓，我给云娉改了名，叫乔娉婷。现在想想，还是重新改一个的好。”
他再次“呃”了一声，似乎想到我要改成什么名了，有些“惶恐”地看着我，“不会是……”
我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你以后就叫乔宝宝，妹妹就叫乔贝贝！”
云勋的脸刷地变黑了，“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
“那……好吧。”
“嗯，宝宝乖。”
“……”
这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小区门口，云勋忽然问：“妈，你说不是生我的气，那是不是因为爸爸？是因为生爸爸的气所以才不回来？”
我不答，他说：“妈妈你是不是因为你刚离开的时候，爸爸没有打电话给你？其实爸爸给你打了很多，他怕你看到他的号码拒接，于是就用我和云娉的手机打，甚至用办公室里的电话，但你总是关机状态。”
我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听到有个声音在跟我打招呼：“方太太，真是好久不见你了，你是不是出去旅游了？”
原来是小区保安，他大概经常遇到小区里的太太们突然消失去旅游的事情。我也笑着也跟他打了招呼，说：“是啊，出去度假了一个月。”
“方太太看上去瘦了许多。”
“是啊，其实玩也挺累的，就瘦了。”
我牵着云勋的手继续往前走，云勋对我说：“妈，你和爸爸之间的渊源爷爷都告诉我了，其实妈妈是因为我才嫁给爸爸的。那个时候你就对我视如己出了，何况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后。妈妈，只有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沐浴在母爱的阳光下长大的，云阿姨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她即使知道我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没有一种当母亲的欲望，有的只是占有欲，她觉得我是她的私有物品，仅此而已。何况她的整颗心，都在爸爸身上。”
不知不觉，就走到我曾生活了五六年的小楼前，云勋又说：“妈妈，我今年十二岁了，从我记事起，我就和你在一起，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母亲，谁都不能代替，谁也不能改变。”
我听了很是感动，但是已经到达目的地，我叹了口气，说：“进去吧，再见了乔宝宝。”
云勋急了：“妈，你不是和我一起回家的吗？你不进去吗？”
我摇头，“不了，我要回去了。妈妈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在这之前，我还不能回来。”
说完，我转身就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但没走两步，就发现方舒冕的车开了过来，我忙闪到一户人家的巨型盆栽旁。
他见云勋站在门口，没将车停到车库，下了车，仿佛和云勋说了什么，然后急忙回到车上，猛打方向盘，往来时的方向开去。
他的车在我眼前划了一道完美的流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微微轻叹，我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他。
当时没料到，自己第二天就见到了他-
昨晚，我忙完茶厅的事早早地睡了，一夜无梦。
清早，我下楼去吃早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微微一惊，转头看过去，方舒冕快步而不失尔雅地走到我面前，“安琪，我们谈谈。”
我在公公和云勋对我说的那些话之后，心里的弦已经松动，可是看到他还是不能完全释然。他说我们谈谈，不能不让我想到那晚——我不愿他误会我，在他关上书房的门之前急忙喊道：“舒冕，我们谈谈好不好？”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谈什么？谈你友情高于一切的原则？谈你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谈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可以做两个人甚至所有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