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勋出生时缺血缺氧生命垂危,云裳以为这孩子注定没命,也没有利用价值,连送到方家这一步也省了,直接让医院当作医疗垃圾处理,随即便消失在众人眼中。而方舒冕闻讯立刻赶来,这个孩子被方家车队一路护送到C城康复中心。至于全国乃至全世界有那么多闻名遐迩的康复医院,他为什么选择较为偏僻的这里,我想,是有点私心的吧。
从云裳抛弃他们的孩子起,她就不配当这个孩子的母亲,方舒冕对外封锁了消息,他不会让云裳知道云勋的存在。你看,即便云裳回来了,即便云勋长大了,他们也互不相识。而把云勋从康复医院接出来后,方舒冕第一时间找到了你,于是有了你们这段婚姻。”
我苦笑一声:“是啊,他说想给云勋找个合适的妈妈。”
大哥:“安琪,别怪大哥当初帮着你妈棒打鸳鸯而没帮你坚持所谓的真爱。其实当时我和你妈想的是一样,你和沈尧俩人绝对不靠谱。比起沈尧来,我更欣赏方舒冕,不是因为他家世好或者自身条件好,而是,他每天风尘仆仆地赶来,站在你这个位置上凝望云勋的样子打动了我。爱孩子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在我看来,你们没有一见钟情,但会日久生情。”
我说:“呵呵,大哥,其实你问我看了刚刚那对夫妻有什么感想时,就准备好这篇长篇大论了吧?”
大哥:“不错。被你看出来了?”
每次说话都意有所指的,让人看不出来也难呀。但我知道他这些“试探”只是因为关心我,而我也应该让他放心了。
于是笑着耸耸肩,说:“其实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不能守着过去生活,重要的是现在跟将来不是吗?”
见我表现得轻松,大哥倒有些惊奇:“看开了?”
我直言:“不是看开,而是我必须坦承,我已经爱上了方舒冕,我想用心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大哥微笑着看了我半响,表示他很欣慰,然后示意我可以离开这个位置了,我一笑,跟着他下到停车场。
他遥遥地对着车子一指,LED灯闪了下解了锁。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过意不去,说:“大哥,我说了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忙你的吧。”
他一笑:“那怎么行,是我把你带来的,得有始有终把你送回去呀。”
我也就不再客气,拉开车门,而刚要钻进去,有护士匆匆跑来,“郝医师,有个病患情况危急,主任找你讨论治疗方案。”
大哥抱歉地看我一眼,我笑:“都说了我可以自己打车,你快回去吧!”
他朝护士点点头,又坚持扶我走到医院正门前,替我拦了辆的士。
我坐上车后向他挥挥手,他却悠然自得地把手臂撑上门框,一副不着急离去的样子,然后掀起一个无害的笑:“安琪,不仅云勋在这间康复中心住过……”
拖长了的音调使我疑惑地看向他,“嗯?”
“看见对面那栋楼了没?那个最边上的,窗户推开来的那间房?”
我点头。
“知道吗?沈尧在里面住了五年。”
他说完便站直身体,动作优雅地关上车门,对司机报了一串地址后转身离开。
而我的脑袋也随车门关上的声音而“轰”的一声,带出阵阵耳鸣。
呆滞了几分钟后,迅速拨了某人的电话:“说!你给我大哥贿赂了什么!让他这么帮你!居然直到今天才告诉我沈尧是在他医院做康复的!竟然忍心看沈尧在他眼皮子底下痛苦了这么多年!我是他妹妹诶,他竟然帮你这个外人!说!你们是不是基!友!”
怒火中烧的我无意扫到出租车后视镜,发现司机正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我,表情担惊受怕中似乎又憋着笑。
我朝他狠狠地瞪了眼:“看什么看!开你的车!小心我投诉你!”
继续气急败坏地对着手机喊:“方舒冕你就一小人!伪君子!腹黑男!我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们俩坏蛋凑在一块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竟然背着我搞基……”
一个急刹车让我生生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下去,我怒目而视:“你干嘛!”
司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没什么,只是稍微被雷了一下,没事没事,您继续!”
我“哼”了一声,刚要开口,手机中战战兢兢又迟迟疑疑地传来一声:“乔……乔总?”
我的脑袋再次“轰”地一声,“唐……唐秘书?”
“呃,是我。方总在开会。”
冷静过来的我反而吁了一口气,心想我刚刚真是昏头了才把方舒冕骂得狗血淋头,幸好接电话的是唐秘书,不然我这个泼妇骂街的样儿要给方舒冕多大冲击啊!
我侥幸道:“哦,既然他在开会……”
唐秘书一怕胸脯:“乔总您放心,我会帮您转达的!”
唐秘书你……
这个不知死活的唐秘书还说:“乔总,我怕自己转达的时候漏了几句,所以我特地电话录音了,您放心好了!”
唐秘书你……
在我忿然作色的时候,隐约听到一声“方总您回来了……”,然后是“乔总打电话来……”
依稀是……骂你?
唐秘书你……等着!
随后,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从电波那端传来:“安琪?”
一贯冷静自持的声调,从容不迫的语速,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我耳中时又带上一丝不可察觉的喜悦,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开始心猿意马……
然而手指的反应是……下意识地按了“结束通话”?
……
不是不介意的。
即便我用玩笑的口吻,假意的盛气凌人喷薄而出我那听上去根本不存在的愤怒。
因为我坦承了自己的情感,所以现在的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若是以前,当我知道,因为大哥和方舒冕联合起来的隐瞒,使得沈尧在康复医院痛苦地煎熬而我却在毫无顾虑地、心安理得地、肆意地挥霍那些时光时,我的愤怒不会这样没有底气。
而现在,在我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不能守着过去生活,重要的是现在跟将来不是吗?”“我已经爱上了方舒冕,我想用心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了。”这些之后,我又如何发泄心中的愤懑?
心绪流转万千后又乱成一团,只能怔怔地坐着。
这时候的交通不算繁忙,出租车一路无阻开得很顺畅,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物,我突然心下抽痛,像是感觉永远要失去什么似的,蓦地回过头去找那早已不在视线内的康复医院。
在运动治疗室里见到的那位男子,为了站直身体而大汗淋漓忍痛得面部狰狞的样子,还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一定很难受吧?
他说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白天做着康复治疗,夜里疼得无法入睡,我想象着你就在我身边,那么温柔体贴地照料我,我描摹着空气中你虚幻的脸庞,就这样笑着进入梦乡。凭着对你的思念和要健康地再次站在你面前的意念,我挨过了这一千多个夜晚……”
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尔后想起,当我被强烈的自责和心痛折磨得夜夜噩梦时,方舒冕总是抱着我,轻抚我的背,暖声安慰我,他并不问我梦到了什么,只是哄着我让我平静下来。
原来他都知道。
忽然间我泪流满面,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小姐?小姐?”司机的声音将我拉离回忆,我挤出一个笑,仍有些恍惚:“啊?怎么?”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不接吗?”后视镜中的眼睛有些疑惑。
手机的铃声这时才进入到我的耳中,我原以为是方舒冕,不料却是沈尧。
心下一滞,接起:“喂?”
“安琪,不在Z市吗?”沈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阳光洒脱,又好像带了点欲言又止的迟疑。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笑着说:“嗯,在C市。”
“C市?”他放缓了声音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试探。
“因为大伯母去世,我们回来参加她的丧礼。”我语速很快,打断了他的思路。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又何必提起,既然我已经做出选择,何必再纠缠不清。对他的歉疚,深埋于心吧。
他“哦”了一声后顿了顿,忽然用抱歉的语气说要进棚录歌了,就挂了电话。
我再次陷入怔忪的状态,直到下一个电话打来。
这次我赶在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前,接起了电话。“舒冕?”
“安琪,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男子清煦的声音轻轻传来。
“哦。”我这么回答。
心中想的却是,唐秘书竟然真的给我电话录音了!
“当初我跟郝俊约定,当你完全放下时,便告知你真相。”他解释道。
“哦。”我再次机械地回答。
“安琪……”
“嗯?”
“……谢谢你。”他的语气带上些微波澜。
“不客气。”处于机械状态下的我,竟回答了这三个字。
只听轻笑声传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我晚点再打给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