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慕看我这样,微叹一口气,独自离开去给罗绮办理住院手续,回来时对我说:“安琪,我刚刚打电话告知了她的父母,已经派了人去接他们,大概会在下午时分赶到,如果他们来时我不在,你替我照应着点。”
我点了点头,不禁想起罗绮的父母,他们常年忙碌,本是准备明天一早赶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却因为这突来的事故,不得不提前安置好工作,赶来看女儿。
而原本,他们还会很快就有一个可爱的外孙,可是……
我心绪复杂地望着指示灯,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熄了,我跟着宇文慕快步上前,拉住为首的医生急急问罗绮的情况是否还好,医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时我只看到他点头,并没注意他的迟疑。
原本,我的一颗心就如高楼大厦里的电梯,因为罗绮出事而失去了控制,飞速往下坠,血液被冻结,心跳也跟着跳出胸口,眼看就要随着电梯一并落得个尸骨无存的镜地,而又因为医生的颔首,蓦地,电梯停止了。
此刻我的心情就如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四肢冰冷中又透着无尽的庆幸。
罗绮被推了出来,脸上依旧惨白一片,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小心翼翼地轻声喊她,她不应,我又慌乱起来,去推她,医生阻止了我,说醒来还需一段时间,不要担心。
然后转身对宇文慕说:“你是病人的未婚夫吧?请跟我来,关于病人的具体情况我要和你仔细说一下。”
医生脸上的凝重让我心底一惊,难道罗绮的情况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好吗?
在特护病房陪了一会儿罗绮后,我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担忧着她身体的具体情况,轻声唤了名特护就急急向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好,掩了一道缝隙,我将耳朵贴过去,听到里面属于医生的断断续续的语句传来:“……她被撞时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因为担心孩子,头微微昂起……才没有让脑部受到太大的撞击……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也都是较轻微,但是……”
医生沉吟了半响,才说道:“你也知道了,孩子没有保住。已经有20周约5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经成型,骨骼脉络都清晰可见,要是再多一两个月兴许还能以早产的方式把它生下来,着实可惜了。”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听到“可惜”这两个字,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门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话:“……一般而言,孕妇妊娠超过了14周也就是三个月时,流产会比较麻烦,是需要住院做引产手术的……想而可见你未婚妻的情况是多么危险……遭受外力巨大的撞击,宫体受损……我们刚刚给她做了引产手术,因为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当时送来时,她自己的生命也危在旦夕,孩子会没了是肯定的,只是……我如实地和你说吧,尊夫人以后也许不能再受孕了。”
我只觉脑中轰地一响,以后再也不能受孕了?她不能生小孩了吗?怎么会这样?
一时之间,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身体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了声响,宇文慕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仿佛过了很久,我听到他的声音响起,那从来都是冷静自持,雍容沉稳,仿佛可以掌控一切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散,冷峻的音色沾染上悲悯,“知道了。”
他只是淡淡的三个字,却比任何语句都让我心痛,他对医生说:“希望这一点院方能对她保密,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医生应了声,“放心,我们只做利于病人身体恢复的事,失去孩子已经对她的打击太大,可能终生不孕的事还是瞒着她比较好,等日后自己察觉了、看开了再告诉她也不迟。还有,宇文先生您也别灰心。现在专门针对不孕不育的医院很多,我们院也设了这个分科。只是你夫人是因为车祸宫体受创,所以可能有些困难。”
宇文慕低低地“嗯”了声,随即起身,告别了医生往门口走来。
我赶紧站起,胡乱地擦干眼泪,小跑回了罗绮的病房-
看着这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又哗哗流淌下来,紧紧抓着罗绮的手,低泣道:“罗绮,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变得这样的,罗绮,对不起……”
我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罗绮的手上,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波涛汹涌地泛着,重重地拍打在我的心上。
如此低迷了许久,忽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继而双眸猛睁,是谁?
是谁要害我?
从事故发生一直到刚刚,我整颗心都被罗绮的安危紧紧牵绊着,直到现在,我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那辆车是冲着我而来,那些罗绮正在承受的苦痛,原本是该加诸在我的身上的。
我记得,我是等代表通行的指示灯亮起时才过的马路,而且走的是人行道,违反交通规则这一说法不存在。而那辆车在等红灯时直直朝我加速撞来,分明就是蓄意!
我自问这三十年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对谁不起过,在这法治社会里,竟有人欲除我而后快。
蓦地,脑中一个伶仃!如果说结仇,只有可能是云裳了,也只有可能是云裳才会做出这样为达成目的不顾后果的事情!
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颤抖得握不住罗绮的手,我怎么能这样大意!我怎么能在受到云裳三番五次的挑衅之后还过得如此没心没肺!
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罗绮出事的片段,那件纯洁得飘渺的白色衣裳,那些红得刺目的鲜血,那阵让我惶恐心碎的刺耳刹车声,那段世界突然消声的茫然空白……
良久,我的眼眸慢慢眯起,睫毛盖住了一切悲伤和悔恨,只剩恨意和锐利。
云裳!我与你誓不戴天!-
我一直守在罗绮的床边,看着太阳逐渐西斜。
宇文慕自从去了主刀医生的办公室后,这段时间再也没有出现,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万分难过,但他那样刚毅硬朗的男人,怎么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
而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那样掌控一切的感觉,沉声问我罗绮醒了没,我摇摇头,他告诉说罗绮的父母来了。
视线里,为首的是一个尊雅高贵的夫人,像是刚从宴会上赶来。尽管脚步急促,但是身姿仍然显得从容不迫。精心打理的发髻端庄优雅,不容小觑。一袭蓝色丝绒长款礼服,使她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蓝色衬亮了她的皮肤,更显细腻白皙;飘逸的交叉领设计,凸显出她精致的锁骨和纤细优美的脖子,腰间的绸缎抽丝提拉,以贵重的宝石结扣束在腰间,低调不张扬的奢华就那样轻易流出。
她没有佩戴一件珠宝首饰,但全身上下流露出的雍容贵气,是佩戴再多的珠宝也比不上的,这是一个不需要衬托的尊贵夫人。
我曾经见过的林轩箫的母亲,那位被高级奢侈品包装起来的林夫人,真的是比不上她的一半。她的高雅而不容亵渎的气质,她不经意流出的不怒自威的面貌,是小家碧玉、适宜温柔娴淑的林夫人望尘莫及的,也许,是所有女人都望尘莫及的。
她的脸部轮廓和五官都与罗绮极为相似,我终于明白,罗绮的美丽、高贵、骄傲等等来源于何处。
她的斜后方,是一个威严的男人,笔挺严谨的正装装束,一丝不苟的气息尽显无疑。他的步履和夫人保持一致,都是急迫中体现从容优雅,但稍稍落后半步。虽然是来医院看望女儿,但是他仍一脸肃穆,在跟一旁的助理低声说着什么,助理紧紧跟着他的步伐,给他捧着文件夹,神情恭谨而专注,不停地点头,然后在文件上做着记号。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我的面前,我才看到罗先生和夫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在罗氏夫妇的光芒下,似乎所有人的存在都会被忽略。
一个看上去50岁左右,显得很精练能干的男人对罗夫人恭敬道:“夫人,四小姐的病房就在这里。”
罗绮很少跟我提到她的家庭,这一声“四小姐”让我惊异了一下,眼前的贵夫人看上去只不过三四十的样子,作为女儿的罗绮已经三十岁,而且排行第四,要不是她们的容貌极为相似,我真的怀疑她并不是罗绮的亲生母亲。
又听见那个助手模样的男人尊称罗先生书记,我才发觉罗先生的面容很面熟,似乎在哪见过,再联系上他的官阶,这才想起他竟是那位常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省委书记!
继而那些曾经了解到的只言片语,纷纷在我的脑海里组合起来。
罗书记出身于B城令人瞩目的世家名门罗家,是中央常委总参谋部罗上将的长子,从小在军营长大。世代从军的罗家,每一位子女从小都受到最严苛的教育,到一定年龄便送入军营锻炼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