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我们离婚

    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曾经沈家就像我第二个家,我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叔叔阿姨都是知识分子,谈吐文雅,待人亲切,沈尧幽默风趣,阳光洒脱,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认认真真地在努力。家的价值跟拥有多少资产没有关系,成功与否跟有无稳定工作也没有关系。我多么想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曾经也坚信我会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可是生命中总是充满着变数,我预料不到将要发生的,我坚信的东西也会发生改变。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在这个家里生活,我和沈尧已经回不到过去。对不起,阿姨。”

    这五年加起来的疲惫也没有今天一个晚上的多,我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拖着虚脱了的身体回到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方舒冕自杂志上抬起头,问我。

    “你还没睡?”我没有看他,直接向楼梯走去。

    他起身快走了几步拉住我,“安琪……”刚想说什么,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顿了顿。

    我低头,沈阿姨坚决不肯收回镯子,我只能带着它回来,勉强一笑,“我今天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不去看他的表情,用力挣开他的手。

    刚进卧室门,罗绮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安琪,老实交代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发生了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一头栽在床上:“我发誓我没犯罪,罗大警官你找错嫌疑犯了。”

    “别想忽悠我,要没事的话,你那个从来都把我当空气的男人,能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

    “我已经说了我会晚点回去,他还给你打电话了?”

    “是呀,语气还挺担心的,你别转移话题,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我只得把今天见沈阿姨的事告诉她。她听了沉默半响,然后轻叹了口气,“沈阿姨就是个可怜的母亲,挺不容易的,也挺难得的,换做其他的妈妈,肯定恨你恨得不轻,巴不得你离她儿子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而她竟然要你嫁给她儿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完全从希望孩子幸福的角度出发。要是我的话,你害了我儿子,虽然是间接的无意的,我不弄出些幺蛾子整你报复你才怪,还会等到五年后再来找你,和你述说曾经,给你安排未来?”

    我赞同:“确实如此,你是从不记仇的好孩子,因为你有仇当场就报了。”

    “你少来!好了好了,咱俩别废话,你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和沈阿姨表明我的态度了,我和沈尧已经回不到过去。等哪天有空,我就把镯子退回去。”

    听她“嗯”了一声,我嘲笑她:“你这尊泥菩萨,竟然有时间纠结我的事情,也不看看水淹到你哪儿了?”

    电波那端“呦”了一声,“臭丫头,我罗绮的专用语气让你学了个十成十!”

    “那是自然,近墨者黑。”我‘谦虚’道。

    又问:“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已经这样了。”她口气很无谓,不仔细听,是不会发现里面暗含的苦恼。

    “宇文总监还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提到这个,罗绮愤慨得不行:“还说呢!全电视台的人都以为我怀了宇文慕的孩子,各个儿都过来跟我道喜,宇文慕竟然不否认!我靠!”

    “哎哎,注意胎教!呵呵,不过这也表明宇文总监对你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你有了别人的孩子而转变了态度。这年代,这样的好男人得用放大镜找,多不容易啊!我说罗绮,你就嫁给你们总监吧!”

    “嫁给他?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不是,不过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乔安琪你皮痒痒了是不?要不是我明天飞日本,我今晚就过去抽你一顿!”

    “你要去日本?呦呵~是不是度蜜月啊?”

    “蜜月你个头!是因为这期的天下美文——挪威的森林!”紧接着凶巴巴的语气是带了点疑惑的声音:“这期节目明明上个月就录好了,今天导演突然找我说,要去日本补拍一些主持人亲身体验异域文化的外景,让节目更生动一些。”

    “说你笨你就笨,不笨也笨!上月就录好的节目,明明有那么长的时间来修改润饰,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说要拍外景?而且刚好是大家都得知你怀孕了的时候?你忘了你的节目总监是谁?宇文慕啊!唉!”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又问道:“他明天和你们一起去吗?”

    罗绮回答了一个字:“嗯。”

    “你看,作为节目总监,他监管着省台那么多的节目,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成天跟着你的相约午后?他为什么突然提出相约午后需要拍外景?即使拍外景,需要节目总监到场吗?你节目的待遇是不是太隆重了一点?”

    趁着罗绮还在思考的间隙,我赶紧煽风点火略带夸张地说道:“啧啧,去那个满是樱花的浪漫国度,有尊贵傲然、清朗沉毅的男子陪同,看看风景谈谈恋爱,一家三口好好享受哈!”

    “滚!樱花浪漫?实是倭国!傲然沉毅?大男子主义!一家三口?老娘我是美丽无双魅力无边风华正茂的单身妈妈!”

    ……

    OK,多说无益,于是我唱:“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果断断线!

    今晚回来得晚,又和罗绮聊了这么久的天,想起我还没有检查云勋的作业,也没有给云娉讲童话故事,于是起身向房门走去。

    手刚要握上门把,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对上那双自睫毛下看我的、深渊似的眼睛,我愣了愣,随即便要从他身旁走过,被他一把拦住,“云勋的作业不用检查,云娉也睡了。”

    我“哦”了一声,又往回走,手腕被他大力抓住,迫得我不得不转身面对他。

    他看着我说:“只想到孩子们吗?”

    那双墨色眸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再次愣了愣,才说道:“对不起,忘了给你熨衣服,我现在就去……”

    “安琪!”他冷声打断我,“你知道这些不是我要的。”

    我也沉了声音:“那请问你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我,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抓着我手腕的手略略提了提,“你能告诉我这只镯子的来由吗?”

    我不耐地回答:“作为一个女人,我身上戴一两件首饰也需要原因吗?”

    “若是平常,自然是不需要原因,作为礼物,各种材质的首饰你收到过很多。可是结婚这么多年,除了你手上的这枚婚戒,我从来没有见你戴过任何首饰,所以,我想知道这只翡翠镯子是谁送的!”

    谁送的?方舒冕问得真是一针见血。

    “我想,这是我的私事,我是不是也该有点私人空间?我从不过问你的任何事,你也……”

    “不过问?”他再次打断我,“对,自从我们成为夫妻以来,你从未对我提过任何要求,只是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我们表面上维持着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样子,在父母那儿你都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角色。可我就是贪心,我就是奢望,你能把你的心向我敞开一点,我们能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相处。”

    我躲闪着他的凝视,不想听他说这些,只是想挣开他抓得死死的手,手腕上已经有一道红印,我忍痛道:“方舒冕,你先放开我!”

    他不放,继续道:“安琪你发现没有?当‘沈尧’这两个字在我们之间出现时,你这副完美的面具就会破裂,你会生气,或者不耐,完全不是一贯的温雅柔和,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我猜,你手上的镯子若不是沈尧送的,便是他母亲送的,并且寓意不简单。”

    方舒冕的声音从来都是淡定清浅,不论在谈论着什么,他都像是分析某件他所熟知的事那样,娓娓道来。他最生气的时候,声音也不会比平常高出一分贝,可语气中暗含的幽深晦涩,让人禁不住地心一凛。

    他此刻付诸于我手腕上的力量,也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

    而我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漏跳一拍,睁大眼睛抬头看他。是了,他从来都是看得清楚透彻,我的晚归,我脸上的愧疚、自责、犹豫、不忍、无奈、疲惫……他都看在眼里。这世上,还有谁会让我有这些情绪?

    我退后一步,按捺住因为我将要说出口的话,而无规则跳动的心脏,所制造出的慌乱。缓缓说:“你不是说我从没向你提过什么要求吗?我现在真的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满足。”话说到最后,已经是使劲按压着胸口。

    他听了,眼光不知觉地便柔和了,也松开对我的挟制,缓声道:“你说。”

    我再退了一步,说:“我们……离婚吧!”

    话的尾音像做过处理,显得飘渺无力。就像我因为那两个字说出口而狂乱了的心绪,复杂莫名,只能使劲按着胸口,想让那阵难以言说的感觉快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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